李广运站在院子的后门,看着门前通往村外的马路上,那如一片长龙般的小汽车,内心的思绪乱飞,面上的震惊之色却是越来越浓。

    好一个一箭三雕!

    一开始的时候,当听到李凡说出市里办还是村里办的时候,他是迷糊的。

    因为怎么看那都是市里办是最优的,他实在是不能理解,为什么李凡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直到听到自家婆娘说出,这要拜堂的事儿,他才联想到了一件事情。

    当初那房子的事儿,是根刺,没人能忘的了,所以对于李强和李琴,他都是有些愧疚的。

    包括前天晚上叫李强出来吃饭,他都是有些忐忑的,生怕李强心里有气不愿意来,不过李强显然没怪他,慷慨赴宴。

    而对于晚辈李凡,他是没想那么多的,因为说难听点,虽然事情是李鹏城做的,但他一向大包大揽惯了,他是当老子的,儿子惹出来的事情自然他来擦屁股,所以理所当然的将当初房子那事儿当成是他们兄弟姐妹这一辈的矛盾。

    自家婆娘的这句拜堂,却是让他止不住的想到了这房子的事儿,是啊,结婚你得拜堂啊,在哪都得拜堂,这仪式你是少不了的。

    选择在村里办,那肯定是在这房子里拜堂,那房子不太好看,除非重新装修。

    那就更没有必要了啊,何必来村子里办,所以李凡这么问的原因,就是当初房子的事儿。

    因此他才试探着说出这装修的事儿,没想到李凡还真就是冲着这房子的事儿,回答的像是早有准备一样。

    本以为事情就到这结束了,他也能理解,毕竟吧,自己这大侄子现在也是大老板了,当初在李鹏城身上受的气,也的确有资本找回来。

    出气就出气吧,这房子从大儿子手里跑到了小儿子手里,他这一户是一点没亏。

    他李广运有意见吗?还真有。

    他不想要这房子,自从这老太太病了,他忽然明白一些道理,有些时候家庭和睦比什么都重要。

    他更想把房子还给李强或者李琴,但眼下,似乎这两人都不再需要自己这个老大哥的公道了。

    李强的儿子当上了大老板,李琴成了女强人,谁都不缺这个房子。

    他能有什么办法,他没有任何的办法,年轻时候也曾是李岗村响当当的人物,为了小家遁去魔都,到老了,什么都没混出来。

    混到了一个兄弟姐妹不和睦,混到了一个村里名声扫地,混到了一个外姓大孙子,直接把他的心给干废了,回家养老了。

    这大侄子李凡的提议哪怕他不愿意,却也无力反驳,只好同意下来,至于自己这大侄子李凡出这个气的,他是没怨言的。

    他始终认为,一件事情,对就是对,错就是错,李鹏城做错了,这房子不属于他,任何人都可以指责。

    他当老子的说话,李鹏城不听,有人有法子治他,是最好的。

    更别说李凡在他心里就是一家人,往前几十年,那都是年年在一起吃团圆饭的。

    本以为自己这大侄子李凡的想法就是不想让房子落到李鹏城手里,给李万里都行。

    可没想到,李凡临走前的一句话,又是让他失神许久。

    李凡让酒席在村子里办,不单单是出气搞李鹏城这房子的事情,更是为他李广运站台,洗去村里人对他的误会。

    当初那房子的事儿,直接让他连夜逃回魔都,只因为这事儿弄的,实在是没脸呆村里了。

    做牌鬼手推李老舅,九出十三归李爪子,张嘴就会吹李嘴子,瞒天过海李德友,长兄如父李广运。

    智慧,辣手,蜜舌,筹谋,义气。

    在那个热血激昂的岁月,李广运先李德友有了属于自己的号。

    长兄如父。

    而就在那个李岗村大旗飘扬即将交旗的关键时候,自己终是为了小家舍弃李岗村,先是劝李强下台,用来规避李德友计划里的风险,让李德友赶鸭子上架坐上那位置,一坐就是几十年,动,动不得,退,退不得。

    李广运又一次的让名号在村中族老的嘴中响起,只不过却是多了一丝萧瑟。

    而当李广运出走,李岗村彻底陷入颓势,只有老一辈才知道,当初李广运的出走对村子里的打击有多重。

    李广运有脑子敢闯,当那年春节的前一晚,带着魔都挣到的钱回到村子里,那一晚大年三十放出的烟花,持续了整整一小时,力压周边村子。

    那一晚李广运格外的开心,灯火通明下,彻夜未眠,他觉得这条路才是正确的。

    而春节过后,随着李广运再次奔赴魔都,李岗村青壮一个接着一个出走,只留下老人和孩子。

    到底对或者错,都无关紧要,也无法评说,站在每个角度似乎都有不一样的看法。

    但,根就是根,根在你就得回,有些事儿也只有老了才知道。

    李广运为此奋斗了三十年,大儿子送出国,还在魔都买房,他也曾在无数个夜晚想念家乡,可岁数越大越觉得人要理智。

    他不觉得做错了,只是个人的选择不同罢了,曾经的挚友李德友,也不再联络。

    只是当房子的这档事儿出来以后,他久久未回过神来。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件事给他带来的伤害,比自己的孙子改姓更要大。

    长兄如父这四个字忽然就像是成了一种讽刺。

    哪怕他知道,自己没有做这种事情,但总感觉,村子里人对他的目光发生了变化。

    看,那个长兄如父李广运嚯嚯自己家弟弟的房子,逼着一家子搬走。

    这一次从魔都回来后,除了请老四李强吃饭,他从未出过门,他这一辈子要强要脸要势,这事儿发生了,哪怕是有些时间了,也是感觉没脸见人。

    但刚才自己大侄子来的那句话,又一次的点醒了他。

    这李岗村还是那个李岗村,但又不是之前那个李岗村。

    这是属于李凡的李岗村!

    村中大事,绕不开李凡,若办酒,则凡爷不怪,若站台,则误会自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