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胡说八道!”

    ——代替她说完这句话的,是叶老太太。

    她一把将叶宝珠抱在怀里,无比严厉乃至尖锐地瞪着叶空:“小空,我知道你对珠珠有意见,毕竟你们同为姐妹成长历程却天差地别,你心里有怨气也是正常的,但你要搞清楚,这不是珠珠的错!”

    她若有深意,眼里含着明显的警告与逼迫:“珠珠可是咱们叶家最宝贵的孩子,她三岁那年老婆子我差点煤气中毒走了,若不是你妹妹哭着喊着引来了人,你今天恐怕是见不到奶奶了,叶家对你有亏欠,我们这些长辈自会补偿你,可这不代表你能仗着这一点随便欺负你妹妹!”

    “若养你的人家没教过你这些规矩,那我从今天开始教你也无妨!”

    这一番话可谓是振聋发聩,整个宴会厅所有人都听见了。

    原本因为叶空引起的闲言碎语顿时又转了风向。

    “叶家居然还有这种往事?难怪老太太对宝珠那么宠。”

    “是我我也宠啊,不一直都说叶宝珠是叶家的福星吗?”

    “但这个新来的三小姐刚才说的那些也不像是编的啊……”

    “毕竟刚从乡下回来,看到叶宝珠的待遇会心理扭曲也正常……”

    ……

    细碎嘈杂的讨论声里,原本还对叶空有所不满的叶夫人此时又为难起来了,劝道:“妈,您别这么说小空,她刚回家呢……”

    “正是因为刚回来才更要懂得规矩!”老人家却毫无动摇,一边安抚着在她怀里哭泣的叶宝珠,一边眉头皱得死紧地盯着叶空,“你回来这么久,可有叫过我一声奶奶?连最基本的礼貌都不懂吗?!”

    ·

    衣着华丽的宾客中心,叶空站在那里,手指勾住礼服的裙摆,随意地拨了拨。

    然后她抬起眼皮,瞧着那名唯独对着她如此尖刻严厉的老太太,轻飘飘地张开嘴皮:“奶奶?”

    她歪了歪脑袋:“你养过我一天吗就想跟我摆长辈的谱?孤儿院院长被我砸成脑震荡我才肯叫他一声爷爷,要不老太太你也让我砸一次,我就叫你一声奶奶,如何?”

    ——

    死寂。

    无论是大胆关注着这边,还是装作没有关注这边的。

    无论是年纪大的贵妇,还是年纪小的名媛。

    无论是矜持的老绅士,还是装高冷的公子哥们。

    都在这一瞬间陷入了静止。

    仿佛时间暂停,所有人都有种恍惚以为自己在做梦的错觉。

    人群中心的叶老夫人更是整张脸皮都凝固住,然后表情一寸寸龟裂,直至布满皱纹的脸皮都一点点发红,不可思议的暴怒从她苍老的眼睛里迸发出来。

    “你……你你,你说什么?!!!”

    连叶宝珠都顾不得哭了,她不可置信地看向叶空:“你是不是疯了?!你怎么能这么说奶奶?!”

    “谁奶奶?你奶奶?”叶空移动眼珠,黝黑瞳孔透着点邪性地盯向叶宝珠,“我和你又没有血缘关系,怎么会有同一个奶奶?少跟我套近乎。”

    “……”

    “……赫赫……”老人喘不上气地捂着胸口软倒下去,叶夫人惊叫着接住她。

    “快叫医生!”

    “拿药拿药!”

    “张妈!速效救心丸!”

    “叶空你快别说话了!”

    “快叫人啊!叶总还没回来吗?!”

    ——

    现场拿药的拿药,抬人的抬人,尖叫的尖叫,狂奔的狂奔……

    金碧辉煌的宴会厅一时鸡飞狗跳,客人们纷纷给家庭医生让路,同时三三俩两地发出嘈杂密集的交谈声。

    “做梦都没想到今晚能看这么大个热闹。”

    “叶家这个新的三小姐不会是个疯子吧?”

    “好可怕的一张嘴,好可怕的一颗脑袋,怎么想的才能在这种场合说这些话?我以后可要离她远点。”

    “她真的能留在叶家而不是被赶走吗?”

    “但她一直坚持说叶宝珠不是叶家亲女儿……”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她的脸我就觉得她说的话可信度很大。”

    “叶家是不是要变天了?”

    “不是叶家要变天,是玉洲要变天了吧?这人攻击力这么可怕,总觉得她会把整个淮川都搅得翻天覆地。”

    ……

    “阿璨阿璨,你未婚妻好可怕,咱们这婚约要不就这么算了?”

    角落里,温老夫人瞧着被狼狈抬走的叶老夫人,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半晌没得到回应,她不由得回头看去,却见自家阴郁了好久的孙子竟难得露出了一点笑意。

    再顺着他的视线一望,被他用这种奇异眼神看着的人,正是叶家可怕的新孙女,叶空。

    “阿璨?”

    温璨还在想方才那通电话。

    ·

    “叶空?你是说十一啊?你怎么想起来要问她了?”

    “十一,她的小名吗?为什么是数字?”

    “她是老孙那孤儿院里收养的第十一个孩子,所以叫十一。”

    “您跟我说说她吧。”

    “嘶,”那边的老教师抽了口气,很是为难似的,“其实我对她了解也不多诶,你还没说怎么突然想起来问她了?以前我跟你提过几次你一点兴趣都没有的。”

    “碰巧遇上,突然心生好奇。”

    “那也难怪,”老人叹了口气,“虽然我仅有的了解都来自老孙嘴里,可哪怕只是只言片语也足以让人知道,那是个很特别的孩子。”

    “怎么说?”

    “性格特别,天赋也特别——多的不清楚,但老孙曾说过她学什么会什么,并且性格极为执拗,从小就是个刺儿头,特别容易钻牛角尖,正因为如此,老孙都不敢让她学某样东西学久了,说是容易犯左性儿,可怕得很,他每次一念起十一,就老是说什么慧极必伤过刚易折——哦!”老头子像是突然想到某个重点,赶紧道,“还有一点,她嘴特别毒,而且说话不分场合,不在乎得不得罪人,据说八岁大就凭着一张嘴把大人给骂哭过。”

    “不过,老孙特别特别喜欢她,我看得出来整个孤儿院,他最喜欢也最担心的孩子,就是十一了,所以我觉得吧,老孙虽然说了她那么多缺点,但这孩子,肯定还是个特别讨人喜欢的孩子。”

    ——

    讨人喜欢吗?

    温璨远远瞧着那在人群中心站得笔直的少女。

    四周人的目光稀奇古怪,有厌恶,有排斥,有鄙夷,还有看热闹的好奇,与唯恐天下不乱的兴奋。

    总之就没一个带着善意的。

    看起来倒不像是讨人喜欢,反而是惹全世界讨厌。

    不过具有这样特质的人,在这样的特殊时期,来做他的未婚妻,简直是天降甘霖,再也没有比这更恰到好处的事了。

    大厅外有人大步走来,温璨瞥见那熟悉的身影,嘴角一翘,驱使轮椅向前移动。

    同时他对八卦的温奶奶道:“奶奶,我觉得这个未婚妻很好。”

    “我很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