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啊啊我就知道!!”

    欢呼声尖锐如烟花升空那一瞬的爆鸣。

    没等林心舟捂住耳朵,叶空已经毫不犹豫地一脚踹飞了曲雾。

    砰的一声——

    曲雾狼狈倒下,却还在哈哈大笑,笑够之后,就那样瘫在地上,自信而又笃定地道:“就这么说定了。”

    ·

    十几分钟后,三人在楼上的酒吧落座。

    这会儿客人又多了三两只,舞台上的民谣也慢悠悠地唱了起来。

    迷离的蓝光照亮这一小片空荡的用餐区,叶空走出酒吧给方思婉打电话报告行踪,桌边便只剩下曲雾和林心舟两个人面面相觑。

    沉默维持了两分钟。

    也正是这两分钟让林心舟发现,这个看起来非常不着调、女变态一样的曲雾,其实在没有叶空的场合里,看起来还挺正经的——不,不是正经,是冷感。

    那一身潮得很独特的服装以及装饰就不说了,她本人的眼神也似乎总是游离的,从不认真落在谁的身上。

    就如同此刻,虽然面面相觑,林心舟却总觉得镜片后那双眼并没有把自己看在眼里。

    但很快,这种感受就被前来送饮料的服务员给冲散了。

    柠檬水被放在桌上,曲雾拿起来喝了一口,然后很自然地笑起来:“林小姐,你可以尝一下他们的柠檬水,是老板特制的,比外面卖的都好喝。”

    她说着又让服务员给叶空那杯加蜂蜜:“要超多超多!”

    林心舟手指敲着桌面,做了一会儿心理斗争,还是选择遵从自己的好奇心:“曲雾小姐?玉洲之风和山岚日报这两份报纸,从创办之初就是由你负责的吗?”

    “直接叫我名字就行,不用那么客气。”曲雾笑眯眯道,“当然了,想当初刚开始办杂志的时候,我还只是个大学生呢。”

    “是了,我也记得这两份报纸已经创刊起码两年了,但据我所知,叶空今年才第一次来玉洲,”林心舟盯着她问,“我想知道,你俩都不在一座城市,到底是怎么认识的?难道是网友?可正常人会给网友投资开公司吗?”

    “好问题。”曲雾打了个响指,一脸神秘的微笑,“这个问题充分说明了我和叶空的缘分之深厚——从相遇的那一刻开始,我们就注定了要成为永远的同路人!”

    “……”林心舟满头黑线,“你在念诗吗?”

    “没有啊,只是这个问题,要解释起来实在是太复杂了。”曲雾撑住下巴,捏着银质搅拌棒在杯子里叮叮当当地转圈,“简化一点就是,我和她小时候就认识了,她救过我一次,我的人生因为她而得以自由和解放,从那时起,我就发誓要做她永远的支持者。”

    搅拌棒在杯子里叮叮当当,女人的音色也被衬得清脆随意,却又藏着十分百分、乃至于狂热般的认真。

    “所以说林小姐,你可千万不要惹她不高兴哦,”女人笑眯眯看着她,绿色的叶片耳坠在她颊边摇晃闪烁,“毕竟你们林家的秘密,我也是知道一点点的。”

    林心舟瞳孔张大,就在曲雾打算安抚安抚小姑娘的时候,却见她露出了警惕又茫然的表情:“什么?什么秘密?难道我爸会跟乌龟说话我哥迷信占卜的事都被你知道了?”

    曲雾:……

    “哇哦,”她说,“还真是得知了不得了的秘密呢,这就记下来。”

    看着曲雾真的拿出小本子开始做记录的林心舟:……

    “你们聊什么呢?”叶空走过来,正好接过服务员重新端来的柠檬水,喝了一口,再度露出满足的神情。

    “聊我们是怎么相遇相知相爱……”

    “对了,”叶空低头看向林心舟,“不是说要验收我的水平吗?刚好这里有乐队,我就懒得找别的时间了。”

    她转头就要往舞台上走,却被曲雾拉住了。

    “戴上帽子。”她说,“别被人拍到了。”

    叶空有点嫌弃她的一切,但还是臭着脸戴上了。

    两人就坐在暗淡的餐台区,看着少女大步朝舞台走去。

    她和那支乐队交流了片刻,很快那些人就把乐器放下了,只剩叶空一个人,抱着吉他坐在迷离的灯光下。

    “不是,”林心舟这才反应过来,“我都还没布置题目呢,她怎么就要自作主张了?”

    “不需要题目吧,她随便展现一下自己,就很难有人不被折服的。”

    林心舟转头看去,曲雾正双手捧着下巴,面带微笑地直勾勾盯着台上的人——那眼神简直灼热到了让她感到不适。

    “哪有那么夸张……”她嘟嘟囔囔地吐槽,“你简直像个痴汉或者被传销洗脑的学徒。”

    说话间,台上的叶空手指动了。

    只是试探性的扫弦。

    林心舟却突然背脊一麻,下意识坐直了身体。

    她看到酒吧里那三三两两的客人也都和自己一样,甚至包括正在调酒的酒保、正在清理垃圾的保洁……

    所有人都下意识看向了那线路杂乱、灯光昏暗的舞台。

    就像突然从天而降的奇怪的磁石,当她的手指拨动琴弦,所有人便都无法抗拒地被吸引了目光,一分一秒都不能挪开。

    ——

    绝对的寂静中,叶空开始了。

    纤长而骨节清秀的手指,在灰色的琴弦上拨动、轻扫、按压……

    旋律便如水一般流淌出来。

    叫人想起被夕阳涂抹的金色荒原,有提着肮脏酒瓶的牛仔,一人一马,醉意醺然地朝荒原的尽头独行。

    叫人想起冰川下的永远沉眠的墓碑,深蓝的水波荡漾着反射亘古的日光,那墓碑里埋藏的人生与往事都成了缄默时光的一部分。

    叫人想起……被铁丝网圈起来的破旧孤儿院,孩子的白色裙角在风中摇曳,攥在手里的破旧布偶睁着和孩子一样黝黑的眼,他们一起沉默地凝望高天上盘旋的白鸟,而远处城市喧嚣,街头的咖啡香气与拥挤的人潮都如同身在另一世界。

    ……

    她看到漫山遍野的蒲公英,风一来,便在阳光下散做漫天洁白的伞,飘向注定会坠落的终局。

    ·

    直到最后一枚音符也消散在空气里,许久以后,才有人发出了倒抽一口冷气的声音。

    仿佛一场大梦初醒。

    林心舟一动不动,就连瞳孔也呆滞了,只直勾勾盯着舞台上正把吉他还给乐手的叶空,以连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恍惚语气,喃喃道:“这是什么曲子?我从没听过。”

    “花之盒。”曲雾微微笑起来,“这首曲子,名叫花之盒。”

    “是她自己写的?”

    “当然。”

    “她,到底是什么人?”

    林心舟又问了,依旧不由自主。

    不远处叶空已经拒绝了乐队“再来一首”的邀请。

    有两个客人对她鼓掌,她都置之不理,还把帽子狠狠往下扣,瞧着有些孩子气。

    凝视着她被灯光勾勒的身影,曲雾唇角弯弯:“她是叶空啊。”

    “一个很特别,很厉害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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