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匆匆洗完衣裳赶回家,遥遥瞧见院门口停了一架马车,马儿昂首站在那,蹄下草叶青黄,被它啃食了一圈。

    “真来人了?”徐以然惊诧。

    走近后发现车辕上还坐着个人,下人装束,靠着车壁,手里闲散地卷着一捆马鞭。

    余光看到她们,也没打招呼,直接把苏梨和徐以然当成了空气。

    徐以然皱皱眉毛,进了秦家大院才低声道:“这人瞧着不好相处,不知他老板如何。”

    “跟着主家走南闯北,见识的多,自然看不上咱们。”

    苏梨琢磨着若价钱合适,家里的粮此时卖了,不正好避免跟着粮队去白州?

    “四嫂!你来的正好,娘让我去寻你呢,快来正屋!”秦双双从正屋出来,看见苏梨眼神一亮,忙过来拉住她。

    “快去吧,盆和衣裳我帮你晾上。”徐以然顺手把苏梨抱着的木盆接了来。

    苏梨进屋时听见田桂兰道:“不是价钱不合适,是赵老板来的实在不巧,您看看这一整个村子,当家的全去镇上交粮了,我等妇人之流,实在做不了主啊。”

    赵老板约莫四十出头,略胖,一身朴实的棕褐细布衣裳,身后还有个小厮跟着。

    苏梨观他面有愁绪,仍端的住不见一丝急慌,的确有生意之人气势。

    “娘。”苏梨轻声唤,在田桂兰身侧落座。

    “这位是……”赵老板打量苏梨。

    “这是我四儿媳。”田桂兰言简意赅。

    赵老板见不是能做主的人,注意力便从苏梨身上移开。

    “一斗二百文,比此时官府收粮价钱还高,我听闻贵舍今年收成比旁的人家都要高,还望好好考虑。”

    不管他如何谈,田桂兰还是那句话。

    “当家的都不在,不如赵老板改日再来?”

    赵老板苦笑不已。

    白州灾民多,不少粮商都打主意从别地买来粮,卖进白州城里发笔横财。

    他运气不太好,选的杏花村刚好去交粮税,前头跑的几家也是妇人在家,做不了主。

    这样下去,今儿一整日就白跑一趟了。

    谁知道交粮要什么时候才回来?

    赵老板心狠了狠,“你们若现在肯将粮食卖给我,我可以按一斗米二百零五文收。”

    田桂兰迟疑了一瞬。

    赵老板抓住这一瞬间,赶紧说:“仅此一回,错过就没了。”

    苏梨拎起茶壶,给他添满茶,笑道:“赵老板真会说笑,收粮又不止您一家。”

    “莫不是还有别人上门收粮?”赵老板警铃大震。

    村里都是农户,与他常年打交道的生意人不同,苏梨又是妇人年纪还小,赵老板完全没想过对方会诈他。

    “我们家粮多,昨儿那位老板说一斗米给我们二百一十文。”苏梨面不改色心不跳,还转头问田桂兰:“娘是不是?”

    田桂兰心底疑惑。

    阿梨向来不怎么插手这些,今儿怎的突然搭上话了?

    难道……又有什么坏事要发生了?

    思及此,她精神一凛,歉疚道:“本不想说的,你这孩子怎么给说出来了?”

    赵老板就着急了,“这种事儿你们不说怎么成呢,价钱上好商量啊,他给你们二百一十文,我也能给,你们能拿出多少粮,我全都要了!”

    田桂兰朝苏梨看了眼,是询问的意思。

    其实粮食收了这么多,早晚要卖一部分,家里人口多,天天吃米得花多少银钱,把米换成黑面黄面,能省下很多银子。

    要和家里男人商量不错,可若阿梨开口,价钱又高,此时卖掉也成。

    苏梨只道:“晌午了,娘,不如留赵老板用个饭食,说不准一会儿爹和夫君就回了。”

    卖粮这种事儿,还是大家伙儿商量过才好。

    “对,赵老板留下用个饭吧。”田桂兰顺势留人。

    赵老板收粮心焦,跑一上午确实饿了,闻言耐着性子跟小厮道:“去把车里带的点心拿一盒子来给秦家孩子们分一分。”

    小厮应声去了。

    田桂兰借此同苏梨去厨房。

    “阿梨,是不是……”

    苏梨点点头。

    “大量灾民聚集在白州,白州粮价高涨,近些日子里正会带大伙儿组成粮队前往白州卖粮,这一趟不可去。”

    她刻意加重最后三个字。

    田桂兰心沉了沉。

    那就是粮队在路上会发生意外了。

    这样看,把粮食卖给粮商或许是好事,价钱可能不如在白州高,总比出事好。

    “若用过饭你爹和老四还没回,咱们就谈谈粮价,把米粮卖了吧。”

    苏梨是盼着秦老根和秦见深快回的,还让秦春月去村口守着。

    王氏在自个儿屋里吃,柴氏手中端着碗进来,余光瞥赵老板,问崔氏:“那谁啊?”

    崔氏压低嗓音:“白州来收粮的老板。”

    柴氏瞪大眼,“多少文收?”

    崔氏摇头,“不清楚,娘和阿梨谈的。”

    一顿饭用完,依然不见村里交粮的队伍回来。

    赵老板不想耽误更多时间。

    “感谢诸位款待,事不宜迟,诸位有什么顾虑,可以直接告诉我,我们再谈。”

    崔氏和徐以然不参与,收了碗筷出去了。

    柴氏没走,听到这忙问:“多少文?”

    “二百一十文一斗米。”赵老板道。

    柴氏倒吸一口气。

    这粮价高的离谱。

    按这价钱卖了,能比往年多不少银子呢。

    柴氏想法罕见和苏梨等人达成一致。

    “粮食刚收,就有两位老板收粮,想来过两日还会有人上门。”苏梨斟酌着,语气犹疑。

    “阿梨说的是。”田桂兰颔首。

    “我不怕与诸位坦白,目前来看,收粮价钱最高就是二百一十五文,不能再高了,再高官府收不到粮定会打压,且控制粮价是必然的,晚些时候到了白州也卖不上价钱,错过便再也没有这么好的价格了。”赵老板又给涨了五文钱,苦口婆心劝道。

    苏梨和田桂兰对视一眼。

    “那就按赵老板说的价钱来吧。”田桂兰做主。

    赵老板松了口气。

    可算收到一批粮了。

    他让小厮拿出早就写好的收粮契书,添上价钱写名字按上手印。

    这可为难了田桂兰。

    她不会写字啊。

    “我来吧。”苏梨主动拿起笔。

    刚写上名字,手印还没按,院里响起秦春月的喊声。

    “四婶!奶奶!交粮队伍回来了!”

    苏梨按手印的动作顿住。

    秦老根喜气洋洋冲进来,第一句话就是:“桂兰,村里要组粮队去白州卖粮!听说那边米疯了一样,一斗能卖二百八九十文,比咱们这高了一百文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