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氏嫌弃地捏着鼻子。

    “快快把人都赶走吧,问这么多做什么?你莫不是还想要施舍他们铜板不成?”

    田桂兰瞧着那小女孩,也于心不忍,扭头同徐以然说:“拿几个饼子分给他们吧。”

    柴氏眼珠一转,没吱声。

    反正来府县晌午是回不去的,这些饼子没了,她们总不可能饿着肚子,只能在府县里吃面,或者是包子馄饨。

    不管吃哪样,都比家里带的干巴巴的饼子好吃多了。

    送吧,全送出去!

    苏梨拿了两个饼子给小女孩,没有立即离开。

    如果她立马走了,对方手里的饼子肯定保不住。

    看着小女孩狼吞虎咽地把饼子塞进嘴里全部吃完,苏梨才扫了扫掌心的碎末,跟田桂兰越过门楼。

    沈府与布庄距离不远,只隔半条街。

    几人兵分两路,田桂兰带着其他人去布庄挑布料,苏梨独自去沈府送炒货。

    沈府可比知府大人的官衙好商量多了。

    禀明来意,门童立马去禀报给自家小姐,贴身丫鬟阿星亲自出来接苏梨。

    “苏老板,好些日子不见,我家小姐可是日日念着您呢。”

    “幸好沈小姐在府中,我还担心她又跑出去玩,那我可要落个空。”苏梨跟着调笑道。

    毕竟沈灵雀确实贪玩,也贪吃。

    阿星掩嘴偷笑,“苏老板快随我进来吧。”

    “我就不进去了,婆婆和几位妯娌等在布庄那边,此番前来是我做了些炒货,特意送给沈小姐尝尝。”苏梨把手里提的油纸包递过去。

    “太好了,小姐这两日得了风寒精神不佳,日日吃药,有了苏老板做的炒货,她一定会很开心的。”阿星说道。

    自家小姐自从随大人搬来宁安县,从前那些小姐妹都没法联系了,来这儿也没有交到什么要好的朋友,苏梨是她主动想要结交的朋友,若能如愿以偿,自然皆大欢喜。

    “生病了?”

    阿星点头,面色苦得不行。

    “这两日不是下雪吗?屋子里烧炭太闷总要开窗通风,小姐又非要去院子里玩雪堆雪人,结果就着凉发了一夜的高烧,苏老板便是进去,也要隔着屏风怕病气过给了您。”

    为此她还挨了夫人的斥责,罚俸一月。

    恩,小姐偷偷都给她补贴回来了。

    苏梨灵光一动。

    “我夫君找瓦泥匠做了个暖炉,放在屋里烧上很是暖和,且不用经常开窗通风,我把大致模样说给你听,你可以让人在你家小姐屋子里做一个。”

    “那感情好。”阿星连忙答应。

    苏梨描述了暖炉的样子和结构,等她记好才道别离开。

    等她来到布庄,发现柴氏脸色臭臭的,手边是她已经挑选好的布,其他人满面笑容,十分高兴的样子。

    “阿梨,快来!”徐以然朝她招手,把手里的细布亮给她瞧,“你看这块布好不好看?”

    当下时候颜色单调,就算是细布,来来回回轮转也就那几样颜色。

    徐以然拿的这块是个从未见过的新颜色,有些像粉,又有些像橙,浅浅的很是素雅好看。

    “这是什么颜色?”苏梨摸了摸料子,是细布没错。

    “老板说这是南边刚来的新色,叫藕荷色,就是比其他的色都贵了两个铜板。”徐以然爱不释手。

    “既然知道贵,那就换别的色呗。”柴氏酸溜溜道。

    她也看中这块藕荷色,奈何婆婆不愿意。

    田桂兰往这边瞅了眼,训道:“你底下有这么多孩子,平日不要光想着自个儿,也得看看孩子的。”

    柴氏不情不愿道:“这藕荷色我瞧着也很适合女孩子穿啊,小语穿不是正好?”

    “这么大一块布,剩下的你准备给谁做衣裳?秋泽还是秋烟?”田桂兰一板一眼。

    柴氏就熄了音儿。

    她虽然没有苛待二房原配留下的三个孩子,但也确实不如自己一双儿女上心,毕竟人心生来就是偏的,细布做的衣裳自己都穿不够,又不出嫁又不富裕,哪里轮得上别人。

    田桂兰训完柴氏才转头,一脸和蔼看向苏梨。

    “阿梨喜欢这块布?那就扯两块吧!”她想也不想道。

    柴氏简直要扭碎手里的布,忍不住阴阳怪气。

    “唉,人人都有新衣裳穿,偏生我得顾着孩子,我看这藕荷色吧,其实也就那样,没有什么好的,不过是个新色,过些日子价钱就掉下来了,还不如鲜亮的桃红好看。”

    “二嫂想开些,谁不用顾着家里孩子呢,我这两块布,也是给冬盛和冬雪的。”崔氏插了句。

    柴氏撇撇嘴。

    “出来前我已经说过了,一房两块细布,紧着孩子用,阿梨和以然还没有孩子,自然是给她们自己用。”田桂兰扯着那藕荷色细布,对老板说:“这种色三十尺,阿梨,以然和春月分。”

    柴氏就叫了起来,“四房五房有就算了,春月怎么也有?她不是刚挑了大红做嫁衣吗?”

    “我娘说,奶奶分给大房的两块细布都给我当嫁妆。”秦春月解释道。

    柴氏暗暗咬牙。

    好家伙,一下子就多了三块细布做嫁妆,十里八村也算是有面子了。

    秦家买的布料多,粗布占了一多半,一匹匹搬上驴车,晃晃悠悠往家赶。

    刚到家门口,东西还没来得及搬下,隔壁李大坤跑过来。

    “秦婶子,你家的驴车能不能再借我用一下?我娘说明天打算去镇上医馆把爹接回来。”

    田桂兰神情顿了顿,“你爹不是伤得很严重?这么早就接回来?”

    “我娘说镇上的大夫也就那样,多住几日还是要回来养着,不如直接接回来,在家里养还能节省银钱。”

    “那你爹如今神志可是清醒的?”

    “没,还没有。”李大坤嗓音细若蚊蝇。

    田桂兰:“……”

    她想到老四明日要继续砍柴烧炭,拒绝道:“我家驴车明天有用处,不能借给你。”

    李大坤呆了呆,秦家在村子里的声望不错,乡里乡亲有什么难处都会帮一帮,他没想到自己会被拒绝。

    “婶子,您就借我用一用吧。”李大坤着急道:“我真的很需要用驴车。”

    “不是我不借给你,是我家驴车明天确实有用处,要上山去帮我家运木柴。”

    况且人受伤那么严重,这时候从医馆拉回来,万一过两日真不行了,也是罪孽,她不掺和这事。

    “那骡车呢,骡车也行。”李大坤问。

    “骡车和驴车都有用,你去别家问问吧。”田桂兰摆手道。

    “婶子……”李大坤还要继续央求。

    田桂兰拧眉奇怪道:“你为何非要揪着我家驴车骡车?莫非还打着其他心思?”

    李大坤本来是琢磨驴车比牛车快,赶着出门也有面子,闻言便想起上回娘要他用驴车拉人赚钱,讪讪道:“没有,婶子不借便算了。”

    几个儿媳忙忙碌碌从车上把布料搬下来,等李大坤走了,崔氏才出声。

    “这个李大坤是不是太听自家娘的话了?他爹在医馆生死未卜,都能这个时候把人接回来。”

    “别人家的事,咱们又怎么清楚?”田桂兰对李家的印象已经降到低点,不由叹了声气。

    “开始看到旁边来了邻居还挺高兴的,又是青砖大瓦房,家里还出过一个秀才,和老六一样也在别处读书,我料想着能培养出秀才的人家定然不错,谁知会是这样。”

    “秀才?”柴氏难以置信,“就他们家?”

    她虽然与李家没有磕碰,也知秀才不是随随便便一个人家能养出来的,至少人品得过得去吧。

    “听说他们当家的李老头心地是好的,从前考中过童生,家也在镇子上,后来为了给儿子攒读书的钱,就把镇上的屋子卖了。”作为村里数一数二的青砖大瓦房,徐以然没少听人提及。

    “原来如此,不然就他这个娘还考中秀才呢,早早不就把儿子教坏了。”柴氏轻哼。

    “快点做活,少议论别人家的是非。”田桂兰警告道。

    苏梨是最安静的一个,把东西都搬进屋里,田桂兰拿来剪子分布料。

    家里大人每人二十尺粗布,小孩十五尺粗布,挨个全都分好了。

    苏梨抱着分给自己的布回屋子,发现早晨上山的秦见深回来了,坐在书案前,漆黑的瞳孔对着虚空,不知思索什么。

    苏梨喝了口水,感受着温水流进喉咙,干涩的嗓子得到滋润,驱散了从外面进来的冷意。

    “夫君,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什么问题。”

    “你这么爱看书,写字也好,学识应当不错。为什么没有去考取功名呢?”

    “你希望我考取功名?”

    “没有,只是想知道为什么。”苏梨轻轻摇头。

    她听见李家出了位秀才,忽然产生好奇,都说读书能改变一辈子,家里出一个官老爷,那可是光宗耀祖的大喜事,夫君却兴致缺缺。

    “万物皆有正反两面,考取功名纵然能光宗耀祖,报效朝廷,谁人可知背后的艰辛与阴暗?”

    苏梨懵了懵。

    “夫君的意思是,即便考上功名,也不一定是好事?”

    她忍不住道:“你说的好像自己见过一样。”

    他和自己,一个在村中生活十几年的小村姑,一个在战场徘徊十几年的兵卒,考取功名之后如何,他们又哪里知道?

    秦见深没跟她顶嘴,站起身卷卷袖口,作势要出门。

    “夫君要去哪里?还回山上吗?”苏梨跟到门口,扒着门沿往外看。

    秦见深拿起外面放的锄头,“不去了,去看看你心心念念的番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