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梨梳洗完就听到这边的吵闹声,正要过来看,迎面秦见深也从屋里走了出来。

    两人一同来到柴房,刚好听到对方叫嚣着要证据。

    苏梨下意识回了句:“那三袋石头不是还在呢?”

    “石头?哈哈哈捉贼拿赃,什么时候石头都能成为赃物了?你们拿不出证据,就不要胡搅蛮缠,乖乖跟我们道歉,然后再给我们一些补偿,我们就不计较。”

    “荒谬!岂有此理?!”叶庭也怒声斥责,“付里正,你身为一村之长,竟也纵子胡闹,是非不分,对得起朝廷对你的优待吗?”

    付里正沉默下去,仍不肯承认。

    “本就是你们有错在先,做出补偿也是应该,更何况朝廷对我们哪有什么优待。如今灾民横行,村里家家户户食不果腹,吃都吃不饱,也不见朝廷救济,我们年年为他上这么多粮税,到头来不还是一场空?”

    “你说这么多,就是为了我们的粮食?!还有你儿子,他们拖了三袋石头过来,就是为了换我们的粮食!”

    秦老根指指付贵三人,又指指付里正,“既然如此,那我们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左右并无损失,你们不愿道歉也没关系,老四,阿梨,喊大伙收拾东西,我们准备走!”

    “不行,你们不能走,你们带了这么多粮食,得补给我们一些!”付贵着急拉住付里正。

    “爹!他们车上都是粮食啊,今年收成不好,咱们家都快断粮了。”

    “可笑,你们家断粮,难道就要我们补给你?”秦老根冷笑,“你们此举和灾民劫匪又有什么区别?”

    付里正被他说的面色涨红,很快又平复下去,闭了闭眼。

    “我儿说得对,你们是该留一些补偿,不让你们全留下,留一架车就可。”

    秦老根简直大开眼界。

    他以为自己活了半辈子,也算是见过世面。

    谁知走出杏花村,才见到外面的天地有多广阔,不止天地广阔,人也奇葩多样。

    也许生在这世上就是要包容理解物种的多样性。

    “我们不留,你们难道还要强抢不成?”

    这时候院子外面逐渐靠过来一些村民,手中个个拿着棍棒,显然有备而来,虽说青壮年较少,数量加起来也不容小觑,更何况秦家妇孺也多。

    付里正看到那些人,亦是愕然,回头看向旁边两人。

    两人别开头,他就明白了。

    村里私下早就背着他商量好了。

    事到如今,确实和抢劫没什么区别。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田桂兰匆匆从屋里赶出来,身后紧跟几个儿媳。

    “娘,他们要抢我们的食物。”苏梨冷声道。

    “啊?”

    “说抢多难听,你们把我们关了一夜,这是补偿我们的。”

    付贵笑的阴险,目光从秦见深脸上掠过,不由升起一丝嫉妒。

    此人明明同他都是一身粗布,出身卑贱,却坦坦荡荡,浑身透着一股浩然正气,长相俊美,比自己也高了不少,放在一群人里面是最出挑的那一个。

    再看他身边的苏梨,裹着雪白的狐狸披风,一张小脸娇艳若芙蓉,杏眼清澈见底,透着不谙世事的纯真和愤怒,是那种任何男人见了都会被吸引的姑娘。

    而他自己,前些日子刚被喜欢的姑娘嫌弃个子矮身材单薄,没法好好的保护她。

    秦老根气的脑袋疼,他想和平解决这件事,能不动手就不动手,若对方执意强来,他也不会考虑这么多了。

    “其他人去收拾东西,准备起程。”秦见深淡淡吩咐。

    他的话语充满安定力,秦老根便知这个儿子已经有主意了。

    秦见江皱皱眉毛,“老四,这边事情还没解决,咱们怎么能走得掉?”

    “大哥想如何解决?”秦见深一句话就把他问住了。

    “这……”秦见江支吾不言。

    “最好的解决方式就是不要理会他们,若有拦车之人,下手不必留情。”秦见深说话不含一丝暖意,看似波澜不惊的神情下是暗潮汹涌。

    秦见江一愣,“可是大家都是普通百姓,为了生计,会不会不好?”

    “莫非大哥还想让出一部分粮食吗?”秦见深将眼眸转过来。

    “那也不成。”秦见江忙道。

    他只是和平惯了,从来没有打过群架而已,这些人大部分都是老弱病残,跟他们打架未免也有欺负的嫌疑。

    “老四说的对,一会儿直接冲出去,谁敢上前抢东西就直接打一顿,教训几个就没人敢来抢了。”秦老根放平了心态。

    一个正儿八经的好人为了获取食物去抢劫别人的东西,那还是好人吗?

    那叫土匪!

    作为被抢的一个,凭什么没有资格还手?

    他们的话并没有避讳,被付里正几人清清晰晰听在耳中。

    秦家人一切收拾妥当,他们还在门口拦着,将整个大门堵得死死的。

    “你们不许走,把食物留下!”付贵大叫。

    “全都让开!”孔思义一声爆喝,“不然休怪我手中长刀不长眼!”

    那么长的大刀拎在他手里轻轻松松,一身腱子肉鼓鼓的看着就骇人,挥起来总让人有种下一刻刀就要落在自己身上的错觉。

    付贵旁边帮着挡路的村民一下就后退了不少,只剩他自个儿孤零零在前面拦着。

    他当即腿也有些发抖。

    “你们你们过来呀,你们怕什么?快过来拦住他们,不然人就要走了!”他大声呵斥。

    “你,你这不是在前面拦着呢吗?我们在后面拦就行。”

    付贵:“……”

    他气的咬牙,“一群废物!”

    还没来得及回头,衣领一下子就被揪了起来。

    “谁是废物?我看你像废物!”孔思义拎着他的衣裳,把人从地上直接拎了起来,丢在一旁。

    长刀一横,四下寂静。

    村民手中的棍棒怎能比得上他一把长刀?

    驴车和骡车相继而出。

    付贵趴在地上,十分不甘心。

    “爹!你拦住他们呀?!”

    付里正何尝不想拦着,但他看孔思义几人都是练家子,加上他们手里都带着刀,就自己身后这些上了年纪的人,还经不起他们一脚踹一个的。

    到时候粮食没抢到,人还负了伤,岂不是更麻烦?

    “你闪开!我不管,我还要替我儿子讨回公道!”付里正身后的男人一把将他推开,拿着手里的菜刀就冲上去。

    “别冲动哎你!”付里正反手一把,人没抓住,衣角还撕破一块。

    他眼睁睁看着对方冲上去,被孔思义一脚踢飞,落在地上不省人事。

    付里正简直没眼看。

    人家五大三粗的壮汉,岂是你硬碰硬就能碰到的,更何况手里还有刀,没一刀嘎了你就算好的。

    他还没等去把人扶起来,余光又看见自家儿子那边蠢蠢欲动。

    秦家人已经开始往外出了,一边出包围圈一边往外扩散,越扩越大,眼见人就要全都跑了。

    付贵心里那叫个着急。

    粮食一直在涨价,他们家已经快买不起了,这两架车上那么高的麻袋肯定全都是粮食,抢到一车能吃好久。

    他撑着爬起来,却冷静下来。

    意识到自己不能再往前冲了,得想其他办法,看到落在车子最后面的小女孩脑袋灵光一动,在秦秋可经过她的时候,一把将秦秋可捞了起来,掐住她的脖子。

    秦秋可尖叫一声,吓得泪眼汪汪,不敢说话了。

    “可可!”苏梨听见动静瞬间回头。

    “都别过来,不然我就掐死她!”付贵精神紧绷盯着众人。

    “你怎么不看好孩子?让可可一个人落在后头?”田桂兰当即把柴氏批了一顿。

    柴氏委屈的不行,“我一手牵一个还不够吗?可可一直是她姐姐带着的。”

    “你身为母亲还推卸责任?”田桂兰横眉竖眼。

    柴氏自知理亏,憋着气挨训,目光朝秦秋烟望去,察觉一丝不对劲。

    她怎么觉得秋烟这孩子,对她亲妹子不太上心呢。

    田桂兰心知现在也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得赶紧把可可救回来。

    付贵看秦家人不动了,以为自己拿捏住了,露出个扭曲的笑容。

    “把你们的粮食全都留下,我就把她放了!”他直接狮子大开口,模样张狂。

    秦秋可紧紧咬着唇,眼泪流了两行,小脸可怜巴巴。

    付里正赶到他跟前,看看儿子,又看看儿子手里的女娃,只觉心里滋味难言。

    从前他也是个和善的好人,路上看见摔倒的孩子都会上前扶一把,何曾几时,他竟然成了助纣为虐的人。

    “爹!快让人把他们的驴车牵走!”付贵嘴角疯狂上扬。

    “你们要是还有点良知的话,把孩子放了!”秦老根气疯了。

    “要抢粮食,你们明目张胆来跟我们打,打得过抢得走,粮食就是你们的,绑一个小孩子威胁我们算怎么回事?”

    “你说的轻巧,你们人多势众,我们这些都是上了年纪的老弱病残,哪里打得过你们?你不过就是仗着我们打不过才这么说而已!”

    付贵手有人质,完全不怕了,态度嚣张。

    他威胁就威胁了,谁能拿他怎么办?

    这种世道就连官府都忙不开脚,谁会管他们一个小破村子的烂事儿?

    “四爷,我去把孩子救回来!”孔思义掂量着自己冲过去的速度,应该能赶在那人渣下手前把孩子抢回来。

    “去。”秦见深大掌轻轻在紧紧抓着自己胳膊的手上拍了拍,以示安抚。

    苏梨担心,“这样直冲冲过去救人,会不会把他激怒伤到可可?”

    “他手中并没利器,反应速度也不及我们,不足为俱。”

    战场上训练出来的将士,不管从哪一方面来说,身体素质都比这些普通百姓要好。

    秦见深脚尖抵着一块石子,将石子挑起来,捏在手里掷出去。

    孔思义朝付贵冲过去那一瞬间付贵就吓傻了,眼中尽是明晃晃朝他奔来的刺眼长刀白芒。

    紧接着手腕被石子弹到麻筋,掐着秦秋可脖子的劲儿不由自主松了松怀里的秦秋可感觉到,突然奋力挣扎起来,他愣神的功夫,还真让这小女孩挣了开。

    孔思义一把拉过秦秋可往秦家人方向推,同时心里咽不下这口气,故意把长刀架在付贵脖子上。

    “看着你胆子挺大,还敢拿人质威胁,怎么我一冲过来你就吓傻了?”他哼哼挑衅,“就你这老鼠胆子也敢威胁你爷爷?”

    付贵脸色铁青。

    付里正见儿子被挟持,心急火燎,“你干什么?快把刀从我儿子脖子上拿开!”

    “当然是威胁呀。”孔思义朝秦见深望了眼,见主子没有表示反驳,就乐颠颠的继续道:“怎么,只允许你们威胁我们,不允许我们威胁你啊?”

    “你们这样是不对的,快把我儿子放了,不然小心我去报官!”

    付里正想伸手帮儿子把刀挡开,可那刀泛着冷光,他若是伸过去,非得把他手划一道口子不可。

    “报官?付里正,刚才你儿子挟持我们家孩子的时候,怎么就没想到报官呢?眼下乱糟糟的,报官哪有人会管啊?咱们的私人恩怨就私下解决吧,你儿子深更半夜意图盗窃我家食物,又带头明目张胆抢劫,抢劫不成,还抓我家孩子威胁,这一桩桩,你说怎么办?”

    孔思义知道秦家人没有任何损失,无心计较这些繁琐之事。

    但是有些人若是不吃个教训,下回也会把同样的招数用在别人身上。

    “你,你们想怎么办?”付里正心头一团乱麻。

    “先让所有人都让开,我们要走!”孔思义抓着付贵,用刀逼着他往前走。

    付贵心有怨念,挣扎了两下还是碍于威慑乖乖走。

    几人落在后头,等秦家所有人踏出村口。

    “好了,后面的人都没有跟过来,你可以把我儿子放了吧?”付里正揪着心。

    孔思义用眼神询问秦见深。

    秦见深目露威严,“你看着办,稍后赶来即可。”

    孔思义就明白了,“好嘞四爷。”

    秦见深让秦家人继续往前走,不要回头。

    苏梨好奇心又来了。

    “夫君让他干什么了?是教训他们一顿吗?”

    秦见深牵着她的小手,阻止她想往后探头的动作,声线温柔。

    “小姑娘家家,好奇心不要那么重。”

    其实不止苏梨,其他人也很好奇,一边走一边往回看。

    他们走的远了,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少顷,只听见一声痛苦嚎叫在天上回荡。

    崔氏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咋听着这么渗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