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面,背面。

    众人看着高个子仆妇将焦黑僵硬的尸体粗略检查了一遍。

    确定没有其他致命伤口了,卞夫人说道:“那看来就是被雷劈死的吧,盖回去。”

    白布被重新盖上,方才压抑诡异的气氛才稍稍缓解,众人都松了口气。

    “她叫什么来着?”卞夫人侧头问卞元雪。

    “陈棠。”卞元雪面色极差的回答。

    一个天天面对面的贴身丫鬟,忽然就变成了这副模样,感觉真是不舒服,卞元雪觉得自己今天可能吃不下饭也睡不好觉了。

    “我记得这批人来山上的时候,有几对是姐妹。”卞夫人看向自己的贴身仆妇彩明,“陈棠可有姐妹?”

    “有,”彩明点头,“有两个妹妹,一个叫桂芳,一个叫小珖。”

    在人群里面两个被点到名字的两个丫鬟,脸都快要白了。

    从陈棠死后到现在,她们一点哀伤都不敢表现出来,更不敢在人前提到半字。

    在山上快三年了,她们知道卞夫人现在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哪两个?”卞夫人回过头去,扫了一眼人群。

    认识她们的人都纷纷投了目光过去,桂芳浑身发颤,双腿噗通跪倒在地:“夫,夫人。”

    “还有一个呢?”卞夫人冷冷的看了她一眼,问人群。

    小珖不安的眨着眼睛,垂头从人群里面走了出来。

    “是她们吗?”卞夫人最后一遍确认道。

    “是。”

    “杀了吧。”卞夫人淡淡道。

    “夫人!”小珖也跪了下去,“夫人饶命啊!”

    “夫人,我们跟陈棠已经许久没有联系了,我们是伺候落霞苑的啊!”桂芳哭叫道。

    卞夫人挥了挥手,一旁的彩明令人把她们给带下去。

    所有的丫鬟都没有吱声,神情低落,物伤其类。

    两个丫鬟的尖叫求饶声渐渐远去,卞夫人看着地上的陈棠,说道:“埋了吧,被雷劈死的不好随便乱扔。”

    凤姨点头:“是。”

    “你再选两个丫鬟过来,”卞夫人又道,“要干净的。”

    这个干净的意思,凤姨懂,又点了点头:“嗯。”

    卞夫人回头,看向远处被烧掉的那片屋子,顿了顿,抬步走了过去。

    天空这个时候又下起绵绵细雨,院子里遮了大布,所以不会再出现先前那样慌乱的场面。

    被烧掉的废墟收拾工作没有一丁点的进展,成堆的焦木头和黑黢黢的灰土挤在里面,被雨水扬起的气味非常难闻。

    “人手是不是不够。”卞夫人说道。

    凤姨点头:“忙不过来了。”

    卞夫人神情冰冷,望着那些雨水没有说话,转身走了。

    如果陈棠不是卞元雪的丫鬟,今天出的这事,她根本不会亲自来这里过问,每次来一趟后山都觉得心烦意乱。

    而要是是那些个姨娘的丫鬟出事就更好了,那几个没有半点用处,只会在卞八爷面前卖弄风骚的女人,多留一个就多一张吃饭的嘴。

    卞夫人迈过石桥,到了那边倾斜坍塌的崖边时,真想狠狠跺下去,让远远跟在她后面的那几个女人摔死,来个清静省事。

    后山又多了两具尸体,几个胆子大的仆妇抬着她们扔到了最东北的悬崖下面。

    钱千千手里面抱着盖着油布的木盆,木盆下面很多纸钱和元宝。

    梁氏将纸钱随便往下面洒了洒,几个仆妇又跪又拜,念念有词,大抵意思就是冤有头,债有主,发生什么都别找她们。

    梁氏冷冷的看着这几个仆妇,反应平静。

    另外一边的小山头,夏昭衣也抱着一个木盆,看着高个子仆妇和另外两人将湿嗒嗒的泥土挖开,堆到一旁。

    陈棠身上的白布已经被打湿了,看上去渗人的紧,几个仆妇一眼都不敢瞟去。

    泥土挖到下面,颜色越来越深,天空雨势变大,泥土坑里也多出了许多积水。

    一人抬头朝夏昭衣看去:“阿梨,下来把这些水给舀出去。”

    夏昭衣没动,淡淡道:“砌坟之事,我不轻易做的。”

    几个仆妇一愣,方才那人道:“你说什么?”

    “我说,砌坟之事,我不轻易做。”夏昭衣平静的重复道。

    仆妇们互相对望,第一次看到一个童奴敢说这样的话。

    高个子仆妇今天一身晦气,早已满心积怨,一个铲子砸在地上,溅起了大片泥水,怒道:“小贱蹄子,你再说一遍!”

    “为什么砌坟之事,你不轻易做。”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忽的响起。

    仆妇们看了过去,苏举人撑着一把竹伞,一身素布青袍,立在不远处的土阶上,看着夏昭衣问道。

    几个仆妇都一愣,纷纷叫道:“苏举人。”

    夏昭衣抬起头,略略打量了一番这个男人,开口道:“不想做就是不想做。”

    “总有不想做的原因吧?”

    “让你做,你做吗?”夏昭衣反问。

    仆妇们完全没想到她还敢这样同苏举人说话,一个仆妇上前吼道:“阿梨,你给我老实一点,下来!”

    “阿梨?”苏举人看着夏昭衣,“你就是阿梨?”

    小女童面色沉静温和,抱着木盆站在小土坑旁边,丝毫没有因为那些仆妇的凶狠而有什么怯色。

    她脸上有不少淤青,唇角一整块都还肿着,可是面庞收拾的很干净,破旧的小伞下面,头发几乎没有什么凌乱,跟后院他见过的那些童奴们差别太大。

    “我是阿梨。”夏昭衣道,“苏举人好。”

    苏举人一笑,看了那些仆妇一眼,道:“你好像得罪了她们,你不怕她们找你麻烦或者直接打死你吗?”

    几个仆妇讪了讪,一个说道:“苏举人,我们可没有故意针对她。”

    苏举人没理会,看着夏昭衣:“怕吗?”

    夏昭衣重新打量他,目光在他的鞋子上多逗留了一阵,摇了摇头:“不怕。”

    “不怕?”

    “你为什么觉得这个可怕?”夏昭衣又反问。

    苏举人一顿,望着她的眼睛。

    清澈如秋水洗过的月色,倒映在湖中,清灵水润。

    是啊,为什么会觉得这个可怕。

    苏举人暗暗自嘲,他自己不是已经什么都不怕了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