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和看到南宫皇后这一抹笑,平静了下来,说道:“所以,他有可能是故意惹事,让自己被抓进地牢。”

    “让他跑吧,”南宫皇后收回目光看书,说道,“外边那些人,哪个不想着跑呢,他们被抓来,是来做人质的。”

    “可是皇后娘娘,他们如今到底是刺客。”

    “皇上不是不在吗?”南宫皇后淡淡说道,“既然行刺不到皇上,我们便也不多事了。把人手都派去太子行宫,我们这边不用留太多。”

    念和一顿,看着南宫皇后。

    很想说,可您是皇后,也是尊荣无上的凤体。

    同时,念和又觉得难过。

    皇后娘娘,是真的很爱皇上。

    就比如昨夜,多次派她去书房探看,看看皇上到底有没有入睡。

    皇上不睡,她便也不睡。

    待得寅时,皇上离去,她回来禀告后,南宫皇后才收起手中书卷。

    念和垂下头,这样的爱,给谁都好,却偏偏不能给一个帝王。

    帝王,那是无情的。

    ……

    ……

    雪地极厚,攀爬太难。

    行宫往北的深山里,老佟和支长乐终于随众人停下。

    喘的最厉害的是沈谙,快透不过气了。

    身前雪坡上有六道悬挂下来的腕大的粗绳,其中三道悬着一个竹筐,沈谙站到竹筐里,被人缓缓拉了上去。

    老佟和支长乐则随其他手下一起,依次爬上去。

    雪坡没有多高,不过十来丈,上到顶端后,往下眺望双江行宫,灯火中,整片行宫雄壮阔丽,气势迫人。

    行宫后边的路则实在太多,那些还在寻找他们的士兵变作极小的人影。

    老佟和支长乐手脚发酸,边揉着胳膊边收回目光,望向靠坐在后边猛烈咳嗽的沈谙。

    “沈大公子,”老佟说道,“你还好吧?”

    沈谙咳得厉害,半响缓过来,口中满满的腥气。

    手下递来一个水袋,他猛灌一口,方才觉得舒坦。

    “还好。”沈谙回答,声音粗哑。

    他扶着一个手下起身,略略整理衣袍,说道:“还有追兵,我们须加快脚步。”

    说完,转身朝前走去。

    支长乐又看了眼身后的行宫,没想到,真的逃出来了。

    劫后重生的喜悦忽然喷薄而出,一阵巨大的欣喜。

    “走吧。”老佟也高兴的说道。

    他们跟随沈谙一行人往西北而去,巨大的夜色天幕下,雪海被长风掀潮,席卷千山万岭,零星雪花越过龙担山横亘南北的山脉,飘向大地上裂开的黑暗大口,昏昏无光。

    几片雪花飞起,撞来衣上。

    夏昭衣停下脚步,抬头朝上望去。

    林德和潘斌华跟在后边,唇瓣干裂,急于想喝水。

    他们是从居阳山山脚横穿而来的,走了整整一日,双脚快断了。

    “你们去古槐镇吧,”夏昭衣回头看着他们,说道,“最严寒的几日已过去了,余下时日会越来越暖,你们可以在古槐镇呆到开春,再想办法回京。”

    “现在去古槐镇?”潘斌华愣道,“这么晚了……”

    夏昭衣从背上包袱里摸出两块干粮递去:“给你们。”

    潘斌华就要伸手接过,被林德一掌拍掉。

    “你还要不要脸了!”林德骂道,“今日都吃了一份了,现在还敢要。”

    潘斌华吃痛,恼怒的瞪他一眼。

    “阿梨,你自己留着,你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林德说道,“你路上当心,我们身上还有银子,绝对能花出去,不怕。”

    “你们也多加小心,”夏昭衣抬手说道,“告辞。”

    “有缘再见。”林德说道。

    女童转身离开。

    林德和潘斌华看着她清瘦的身影渐渐走远,叹了口气,转身朝东北方向的古槐镇走去。

    天光渐明,一夜未落雪,隔日反倒更冷。

    裴老宗主睡在南山腰上的茅房里,冻了一整晚。

    被人翻来覆去找了一个晚上的小少年在另一张床上,睡姿豪迈,似乎还做了一场美梦,不时瘪吱嘴巴。

    年轻人的身子,就是能扛。

    裴老宗主感叹。

    起身来到门边,他抬手推开窗户,晨光里,山头霜雪皑皑,万顷莹白,这样波澜壮阔的天地,他看了几十年了。

    “你才跟你师父一年,”裴老宗主望着雪地说道,“不知是你跟他时间太短,还是人生下来便皆有不同,你和你师姐的心性,差的也着实太远了。”

    身后的小少年浑然不知自己被人贬低,翻了个身,睡得可香。

    裴老宗主看他一眼,摇摇头,起身去屋外打水。

    元禾宗门东南边的山腰至山脚,往南是无人居住的被苍雪覆盖的林海,下边则是成片的梯田和村庄。

    天光初明,虽是冬日,但遥遥可见已点起许多灯火,有几间大户人家的院子,早早便升起了炊烟。

    卯时六刻时,半九仙师下来送饭,同时带来一个“噩耗”:宣延帝早醒了,并称此处让他多日积郁些许消散,要再住一日。

    裴老宗主皱眉,沉声说知道了。

    等仙师一走,裴老宗主放下筷子,没心情吃饭了。

    过去好一阵,裴老宗主叫道:“支离。”

    床上的少年没有反应。

    裴老宗主回头,又叫道:“支离?”

    好一阵,少年睁开眼睛。

    “去洗脸漱口,过来吃饭了。”裴老宗主说道。

    小少年头发蓬乱,在床上坐着,意识混沌。

    半响,两只脚放下床,坐在床边说道:“狗皇帝走了吗?”

    “可能还要几日。”裴老宗主说道。

    小少年一顿,说道:“为了抓我?”

    “不知道。”

    “这狗皇帝。”小少年嘀咕了一声,起身穿衣。

    柴房的门又被叩响。

    裴老宗主过去开门。

    “宗主,”一位门人站在门外,焦急说道,“阳平公主和五皇子,八皇子带人去斜晖阁了,说就算你闭关,也要将你叫出去!”

    “有说何事吗?”

    “就说你大胆,皇上亲临还敢闭门不见。”

    “臭不要脸,”小少年放下筷子,说道,“跑来别人家里扬武耀威,还大胆,还什么敢不敢,真恶心,恶心死我了!一个落魄的狗皇帝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