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阶的尽头,道路变得宽阔。

    夏昭衣将路旁几盏油灯都点亮,光芒大散,尽头黑幽幽的,望不到底。

    她一路过去,一路的灯光都点亮,渐渐能看到一扇锈的厉害的大铁门,同时两旁的墙壁还出现了许多蒙尘的字画。

    字画皆很清晰,她一路望去,所用皆是白龟纸。

    “春风吹雪尽,寒日照人闲。

    不见青山老,空留白发还。”

    没有落款。

    她转向另外一边:

    “十年痴梦到今在,

    今朝又是秋云,

    如君莫作老来态,

    白鸥归去也,

    再无旧时爱。

    谁似故人心似铁,

    何须千里同载。

    我生还是去程外,

    天涯归路,

    到底年少轻狂债。”

    仍是没有落款。

    再往前:

    “满腹惆郁,

    再无新句,

    昔别旧日旧游处,

    只恐此身无据。

    莫道人世难忘,

    我亦非吾未许。

    谁识天公真趣,

    自笑老来心绪。”

    亦是没有落款。

    一共十二幅,最后一幅,上书:“积雪定风波,云迎往生客。”

    下面一幅画,画里桃枝烂漫,溪水清澈,一位闲士坐于其中抚琴。

    画里既无积雪,也无浮云,更无装载往生客的棺木或竹席,只是一幅闲情逸致的画。

    “往生客。”夏昭衣望着墙上的字画,轻声念道。

    这些字画,全是白龟纸,十二幅下来,共两个人的字迹,其中一个人的自己颇为眼熟,但她没能想起来在哪里见过,只约莫记得是很久很久以前见过的。

    “往生客。”夏昭衣看着这三个字,又很轻的念了一遍。

    云迎往生客,而不是云送往生客。

    这是,将死掉的人接回来吗?

    夏昭衣收回目光,朝前边走去,边很轻的嘀咕:“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师父写的呢。”

    她伸手去推铁门,但在这个时候,大地又轰然一阵巨响,非常非常大。

    铁门忽然乍响的嗡鸣声,让夏昭衣蹲了下去,双手捂住耳朵,快聋了。

    碎石灰尘跌落下来,巨大的振动,震的她胸口都在发痛。

    到底是什么声音?

    这是有人触发了机关吗?

    这时,前方传来细细碎碎的声音,渐渐的,动静越来越响,非常密集,伴随着动静,大地似乎在微微颤抖。

    是……老鼠。

    虽然还没有见到,但夏昭衣不难猜出。

    她站起身子,抽出匕首,双眸沉冷,紧紧看着前方。

    ……

    ……

    “这样……老鼠就能跑了吗?”

    支离看着面前的巨大圆盘,惊讶的说道。

    石室很小,只有他半个卧房那么大,四周空间密不透风,气味非常难闻。

    他们从元禾宗门的暗室下来,不知走了多少台阶暗道,七绕八绕,才终于走到这。

    现在一共三个人,除了他,还有老者和夏昭学。

    夏昭衣临走前,再三同他嘱咐,要看好她二哥,别让她二哥跑了。

    所以支离便去找夏昭学玩,被夏昭学几番逐客令,客客气气赶出来后,支离干脆搬了张凳子坐在夏昭学门口,直到老者来了,老者将夏昭学一并带下暗道。

    裴老宗主则死活不肯下,说下面会有许多奇形怪状的老鼠,而且这个地方阴森恐怖,裴老宗主不敢来,但他大大方方的将他所知道的跟千秋殿有关的东西皆告诉了老者。

    比如,这个暗室。

    暗室里的开关,牵连着一座旁殿的地下机关,机关巨大,只要一响,大地便会震颤,双耳如古钟相撞,万状波涛齐奔一般。

    “嗯。”老者应道,抬手在圆盘上又轻轻的拨动了一下。

    极远极远的地方,传来一阵沉闷响声,因离的太远,他们只能轻微的感觉到山体晃动。

    ……

    ……

    又一阵巨响。

    那已经逼近的老鼠瞬息发狂,朝正欲攻击它们的夏昭衣两旁奔去。

    惊慌失措的老鼠,挤挤挨挨的过程里,从廊道的石壁爬上去,沿着两壁狂奔。不少老鼠撞在墙上,不少则相撞在一起,爬起来后,继续夺路狂奔。

    有些老鼠慌不择路,朝夏昭衣撞来,被没有半点同情心的女童踢飞,打飞,揪着尾巴扔飞。

    又踹开几只老鼠,夏昭衣踩着一旁高墙跃起,从墙上踢下一盏油灯。

    油灯跌地,灯油飞溅,火势急速烧作一道半人高的小火墙。

    被烧到的老鼠吱呀狂叫,更快的逃走,从火墙,及站在火墙后的女童身旁绕开。

    所有的老鼠都在寻出口,而夏昭衣所在的廊道,正是通往下方的唯一出口。

    这些鼠群汇作一道长河,迅疾奔来,夏昭衣及身前火墙便如水中横石,硬生生在河流中辟出片空地。

    不知过去多久,老鼠才终于跑完,夏昭衣蒙着面布,仍能感受到空气中弥漫的恶臭。

    她皱着双眉,绕开火墙,朝前面走去。

    ……

    ……

    “看上去,好像还挺好玩的。”支离望着巨响传来的方向,开口说道。

    “不好玩,”老者说道,“其下任何一个地方的建成,皆会有人负伤或丢掉性命,而如此大的机关,你更无法想象当初建造时会死多少人。”

    “也是。”支离点头,伸出手又欲去碰开关。

    快触到时,他缩了回来,说道:“不成,师姐应该已经在下边了,会吓到她的。”

    “恐怕你已经吓到了。”夏昭学在旁边说道。

    “走吧。”老者说道,转身朝西走去,在墙上触摸到一个机关,打开后,石门开启,出现一道往下的台阶。

    夏昭学握着火把跟上去。

    “又是台阶,”支离几步朝老者追去,“师父,我们还要走多远。”

    “我未曾来过,不知。”老者淡声说道。

    “那你觉得呢?”

    “我从不觉得。”老者回道。

    “你觉得呢?”支离回头问夏昭学。

    “我不知道。”夏昭学说道。

    支离叹气,一声不吭的跟上去。

    走完这段路,又打开一道暗门,又是一座台阶。

    下得台阶后,支离脚下踩到一物,他后退一步,是一根人的胫骨,一旁墙下还有一个头骨。

    跟在老者身边这么久,倒不至于一惊一吓,他平静的跟上老者。

    “师父,我怕。”支离很小声的说道。

    “什么?”

    “我害怕。”支离说道。

    一个白色小瓷瓶被老者递来。

    支离伸手接过:“这是什么?”

    “速效救心丸。”老者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