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房后,林清风便捏着帕子,止不住笑。

    嵇鸿在桌旁坐下,面色难看。

    大汉关上门后站在门边,监看外面的动静。

    “尽量?不要让我觉得你这几年半点长进都没有,始终都是那个废物。”林清风学着范竹翊刚才说话的神情语气,啧啧摇头,抬手提壶倒茶,“师父还是不是废物我不知,师伯说话的那股味,这几年倒是一点都没变。”

    “他知道很多我们所不知道的事。”嵇鸿冷冷道。

    林清风早看出来了,好笑道:“如果不是他查不出沈谙寄来的那些图纹,他也不会拿来给我们,让我们帮忙。”

    “宁安楼那边看不出有什么变化,卞元丰会不会跑了?”嵇鸿转了话题。

    “不知道,”林清风也没底,“我派人去载春那看看。”

    “你最好自己去,”嵇鸿皱眉,“你比较机警,你派谁去,都有可能被我师兄的人跟上。”

    “这冰天雪地,你要我去?”林清风的眼眸转向门口大汉,冷冷道,“大个子,你去。”

    大汉面露不悦。

    “去啊!”林清风瞪眼叫道。

    大汉骂了声,拉开门走了。

    “那两姐妹,你也去看看,”嵇鸿说道,“江辉那小子不老实,可能又会乱来。”

    林清风本想说乱来就乱来,但想到身旁跟着两个鼻青脸肿的少女确实不怎么好看,今日那贵妇的目光就说明一切。

    “真是烦,”林清风双手一拍桌,撑身起来,“早知道留着余一舟那条狗崽子了,至少能帮忙看着江辉这牲口。”

    “你把小舟气走,我是缺了个干活的,”嵇鸿端起茶盏,“给我倒茶都少个人。”

    “他最好已经死了,然后被野狗给啃得干净,”林清风说道,转身准备离开,顿了下,又回头看向嵇鸿,“这几日会有很多信送来,你记得看紧,别让师伯和江辉截胡了。”

    “知道。”嵇鸿应声

    “还有,”林清风压低声音,“路上一直没机会问你,你考虑得如何了,我们还要不要继续跟着应金良?”

    嵇鸿沉了口气:“我再想想。”

    “你最好快点,我们路上又不是没碰到田大姚的那些兵马,他下手很快的。”说完,林清风拉开房门。

    天光昏暗,漫漫大雪降下,柳絮飞残一般。

    林清风忽然心起惆然,双手捏着帕子,端于腹前:“也不知何时,我能像门口那贵妇一般,穿金戴银亦不嫌俗,什么金器玉器,都压不住我,不及我闪闪发光。她那仪态气质,全是金山银山养出来的。”

    “女人啊,少点野心最好!”嵇鸿喝着茶嗤声说道。

    “男人啊,少活着几个最好。”林清风冷哼,抬脚走了。

    ·

    小学徒跟在几个大汉后面,穿过西跨院,迈入主屋门槛。

    立安取来一件大厚斗篷,怕不够暖和,手中还拎了一个温烫的暖手小壶。

    沈谙墨发长垂,正在整理针灸布卷,一双修长的手慢条斯理地逐一检查,看得出很熟练。

    小学徒朝桌上望去,桌上没有如之前那样放着给他的药方。

    “药方呢?”小学徒问道。

    “我随你同去,”沈谙说道,“药方便不用写。”

    “你要同去?”

    沈谙将针灸布卷卷起,放入百草药匣中,这才回身去接立安递来的斗篷。

    “不过,我不想见赵宁,”沈谙冲小学徒微微一笑,“马车便去宁安楼侧院。”

    “为什么不见赵大娘子啊?”

    沈谙笑容和煦:“是你该问的吗?”

    小学徒噎住,点了点头。

    马车已备好,立安想同去,沈谙不允。

    除却小学徒,车夫,还有一个中等个子的男人。

    车厢里面亮起油灯,小学徒干巴巴坐着,眼角余光不时朝一旁的沈谙和那个面无表情的男人瞥去。

    虽然只有中等个子,但是小学徒跟在仲大夫身旁好几年了,时常会有跌打扭伤的练家子来医馆找他们。

    这个男人一看也是个练家子,而且功夫绝对到家。

    夜色越来越沉,马车一路往宁安楼去。

    通临街的灯火是整个衡香最绚丽的,雪夜中更见辉煌,而赵宁财大气粗,特意在宁安楼侧院门外的长巷里,也点了一片璀璨灯海。

    马车悠然停下,仆妇跑去前头请楚管事过来。

    小学徒比平常拘谨,细弱蚊声:“得将倚秋姑娘自楼上请下,在后院寻个干净的房间针灸。”

    楚管事好奇:“针灸为何得在楼下?”

    “今日来的是我师父的好友,医术更在我师父之上,他腿脚不便,不能上楼,故而得将倚秋姑娘请下来。”

    “原来是这样,”楚管事说道,“那好办,我找人将他抬上去。”

    “别别别!”小学徒凑近,“楚管事,他脾气颇怪,极难对付,我师父都要敬他几分。但他医术真的好,是有那么几手绝活的,所以难免恃才傲物,性情古怪……”

    这其实,也说得通。

    楚管事见多识广,知道世上是有不少这样的人。

    “那成,”楚管事说道,“我去跟大娘子请示一下,然后做个安排。”

    “嗯,给楚管事带来麻烦了。”小学徒说道。

    楚管事上楼去安排,小学徒杵在后院里呵着手取暖。

    双脚踩在雪地里,冰凉透骨,但就是不肯回门外的马车上去。

    一个仆妇见他冻得发抖,特意送来一个暖手炉给他,小学徒赶忙谢过。

    楚管事安排得很快,几个仆妇在最短时间里整理好干净的厢房,楼上的倚秋则裹着厚厚的大袍,在红雯和定春的搀扶下,从楼梯下来。

    下楼途中,她仍不停咳嗽,每一声都撕心裂肺,腰背深深弓起,旁人见了都觉痛苦。

    但这模样,还是好转之后的情况,之前倚秋的脸彻头彻尾如骷髅一般,现在眼眶虽仍深陷,但脸颊在食补下已长回不少肉了。

    待倚秋被扶入厢房,小学徒回头去外面的马车上喊沈谙。

    “只开了一道门,”沈谙嘶哑的声音从车厢里传出,“另一扇也开了,将马车驶进去。”

    “这……”

    楚管事就在小学徒后边不远处,闻言当真觉得此人古怪,不过现在是求着别人办事,能如何呢。

    楚管事于是喊人将另一边的门也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