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六娘被带人下去。

    楚管事非常生气,夺来伙计的锣鼓,连着敲了数下,敲得好多人抬手捂住耳朵。

    “毒妇!!”楚管事骂道,“就因为倚秋嫌她炖得鸡汤太老,就记恨杀人!!”

    红雯不敢多留,悄然回去。

    进屋后,她合上房门,抬头撞见门外邹展冰冷的双目,红雯心下一咯噔,忙将门关上。

    “红雯?”定春说道。

    “……嗯?”红雯恍惚转头,朝她看去。

    “我怎么觉得,你的脸色似乎有些不太好。”定春观察着她。

    “我,我,可能是太冷了,有点风寒,就我肚子也有点疼,可能冻到了。”红雯抬手捂住肚子。

    “那正好,”定春说道,“大夫就在这,让大夫为你看看。”

    红雯看向沈谙清瘦秀挺的背影。

    男人不仅面庞生得俊美,身材亦好,除了太过清瘦之外,头肩比和宽肩,无一不是人群中最为出众的那个。

    “不看。”沈谙淡淡说道,声音仍旧嘶哑。

    拒绝得这么干脆,不仅红雯定春,躺在床上的倚秋也微愣。

    “大夫,这不是举手之劳么……”定春弱弱道。

    “呵~”沈谙面无表情地说道。

    定春和红雯看对方一眼,局促尴尬。

    “大夫……”倚秋也很轻的出声。

    沈谙低头看她:“怎么,你也要慷他人之慨?”

    “不,我没。”

    “那就闭嘴。”

    倚秋于是不再说话。

    定春和红雯也不敢再说话。

    她们看着沈谙的身影,实在摸不透这个过分好看的大夫是何性情。

    昨日他友善和煦,唇角不时勾起,笑时的淡淡弧度好看迷人,但今日过来至现在,他还未曾笑过。

    那小学徒死了,想必是笑不出的,可她们自这大夫身上所感到的悲伤难过实在有限,更多的是对旁人的冰冷,不耐烦,厌恶,还带着几分暴躁,那种充满寒意的暴躁。

    时间缓缓过去,屋内彻底静下。

    定春悄然打了个哈欠,望向屋外头。

    感觉像是过去了很久,似乎昨夜并没有如今晚这么迟。

    倚秋也缓缓合上眼睛,就要睡着。

    “邹展。”沈谙忽而出声。

    倚秋困意消散一些,撑开眼眸。

    “公子。”邹展在外应声。

    “院中可还热闹。”

    “已散。”

    沈谙沉了口气,淡淡道:“备马车。”

    “是。”

    “多谢大夫。”倚秋困倦地说道。

    沈谙一声不吭,收拾百草药匣。

    定春端手走来,快近时,沈谙停下手中动作,冰冷说道:“允许你过来了么。”

    “奴,奴婢是想来帮忙。”

    “需要你帮忙?”

    定春抿唇,低头说道:“是奴婢失礼。”

    “不想见你,”沈谙说道,“出去。”

    定春的脸彻底红到耳后,从未觉得这般窘迫和抬不起头。

    “是。”她鼓足勇气说道,转身朝外走去。

    红雯站在那边,不安道:“大夫,那我……”

    “你觉得你比她好的到哪儿去?”

    “那,我也出去……”红雯福礼,“大夫若有什么,尽可开口吩咐。”

    红雯跟着也走了。

    倚秋躺在床上,大气都不敢出,试图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沈谙整理好百草药匣,侧身看着她,居高临下道:“你有何可担心,我难不成还将你连人带床推出去么。”

    虽说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但倚秋真的忍不住在想,多好看的一个人啊,怎么就长了一嘴呢。

    “你是我的病人,”沈谙又道,“我要么不救人,要么非得救活,所以我的病人,我看得比谁都重。”

    “多谢大夫厚爱……”

    沈谙眉心轻轻拢起,目光变得很深。

    倚秋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惴惴望着他漆黑的瞳孔。

    半响,沈谙:“呵。”

    转身离去。

    “……”

    房门被红雯离开时带上。

    沈谙抬手放在门上,准备打开时,眼角跳了一跳。

    他才舒展开的眉头,又微微拧起。

    说不出的不好预感,让他很是暴躁。

    沈谙轻轻呼了一口气,拉开房门。

    车夫已等着,邹展也在等他,院中霜雪无暇,风声呼号,庭灯暖软的光,令天地一片橙间。

    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

    深谙的眼珠子望向左边,顿了顿,又望向右边,于是迈出脚步。

    踩着凳子就要上马车时,少女清脆悦耳的声音响起:“沈谙。”

    沈谙一脚踩空,差点没摔倒。

    邹展惊忙扶着他,同时邹展身上杀意陡现,朝来人看去。

    沈谙保持着僵硬姿势,如若石化。

    宽厚大氅垂着,因风帽未戴,他这一头未做束发的墨黑色长发,如绸缎般顺滑笔直。

    脚步声踩着霜雪轻盈走来,还不止一人的脚步。

    沈谙迅速调动面部肌肉,试图微笑,好难。

    少女在他五步外停下,几年不见,个子拔高得飞快,脖颈纤细优雅,小巧精致的脸蛋上,眉眼动人水灵,似澄澈干净的湖水。

    沈谙自凳子下来,站在雪地上看着她,没有说话,确切来说,是不知说什么。

    “沈谙。”跟着夏昭衣一起来的赵宁开口说道。

    当年,他们也有过几面之缘,第一次见面,还是在磐云道。

    沈谙莞尔,冲她轻点头,目光看向夏昭衣。

    说来,其实也没什么好忐忑,当初他来衡香便是为了找她,得知她已离开,他还觉得不爽烦躁,现在正好碰面,便当如愿好了。

    “阿梨。”沈谙微笑说道。

    “我们都以为你死了,”夏昭衣不拐弯抹角,直接说道,“你怎么逃的?”

    “那水下有暗道,邹展背着我逃生。”

    “这些年很难沉得住气吧,听说你四处往别人那边寄奇怪的图纸?”

    “……”

    事实是如此,但怎么经她口一说,好像显得他特别幼稚。

    “我好像没有给你寄过。”沈谙说道。

    “要么我说是听说?”

    沈谙轻皱眉。

    “倚秋的毒,是你下得?”夏昭衣又道。

    “呵,”沈谙面露不屑,“怎会。”

    “那你为何救她?”

    沈谙和善一笑,温然道:“我为医者,行侠仗义,扶倾济弱。”

    夏昭衣也一笑:“你信吗?”

    “信。”沈谙说道。

    “那你知道下毒的是谁吗?”

    “我是大夫,又不是官大人。”

    “是吗,可我看就是你。”

    “楚管事。”赵宁说道。

    楚管事忙上前:“大娘子。”

    “请这位沈大公子喝杯茶吧。”赵宁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