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夏昭衣一笑,“院长,我是姓夏,不过,是前定国公。”

    老院长想起世人所传,当年那女童在御驾前的豪迈之词,说不要那定国公的勋位了。

    “啊,对对,哈哈哈哈……”老院长顿然朗笑。

    笑完,严肃气氛终于略略消散。

    “但是阿梨姑娘,容老夫再问一句,你当真仅仅是求才,才想举办这赴世论学吗?”老院长认真说道。

    “求才?”夏昭衣说道,“不的,院长,我不求才。”

    她此生只“求”过王丰年这个“才”,其余的“才”,现在已全给王丰年去求了。

    “啊?你不求才?”

    “院长,我方才那些话,是立于你爱才惜才,方才说的。你我合作,各取所需,我为你分析你可取得的,而我想要赴世论学,另有目的。”

    老院长眉心轻拢,拱手说道:“恕老夫冒昧,敢问,阿梨姑娘的目的是?”

    “先生,回到你最先问我的那个问题,你不是问我,为何不选择东平学府吗?”

    “嗯,对,为何呢?”

    “因为我的目的,就是为了削减东平学府的锐气。”

    老院长愣住,不可思议地看着她,神情一时有些僵硬。

    “衡香学子,苦东平学府久矣。”夏昭衣又道。

    老院长完全不敢吱声,甚至都不敢听这话。

    这句话,一直压在老院长心底,但他没敢说,更没敢想。

    衡香因东平学府而避过乱世,所以,东平学府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对于整个衡香都是有“恩”的。

    因此,怎么可以去想东平学府的不是,老院长自认是个厚道之人,所以哪怕再“苦”东平学府,他都依然尊他们敬他们。

    更不提,那可是东平学府,天下所有学子心中的圣地。百年香火中,走出多少权倾朝野的大臣和富贵显赫的名门,那都是动一动手,跺一跺脚,就能改变历史与天下的人。

    但少女好像不放过他,继续说道:“东平学府虽自帝都南迁,逃得狼狈不堪,但作为当年京城最大的学府,大乾三大官学之一,其来衡香后,骨中自带清傲,难免会有瞧不起衡香其他几所学府之举吧。”

    沉默。

    老院长还是沉默。

    夏昭衣轻咳:“那,我们绕开这话题?”

    绕绕绕,赶紧绕!

    多说一句,老院长都觉得自己在亵渎。

    虽说……是有一些认可这少女的话,对,只有一些,一丢丢,极其少,但这话要是换作别人在他跟前说,老院长一定把桌子掀了。

    委实纠结,东平学府是学子圣地不假,可定国公府更是所有骨子里尚存忠厚侠义热血之人的仰望,二者若打起来,手心手背可全是肉。

    不过,老院长忽然弄懂一件事。

    削减东平学府的锐气,才是她的目的,那合着……廉风书院和赴世论学,都只是她的跳板和利用工具。

    太,太狂妄了吧。

    老院长很不高兴,但仔细去想,少女从头至尾没有隐瞒,而且,还很坦诚地明说,双方各取所需,她为他分析了可取得的好处。

    “敢问,”老院长又道,“阿梨姑娘,削减东平学府的锐气,又是为了什么呢?仅仅只是因为看不惯?”

    “院长,”夏昭衣说道,“我并非要作恶。”

    至于其他的,她没必要说。

    老院长皱起眉头。

    其实,不论是当初在京城,还是前些月在衡香从天荣卫那救下詹陈先生,这个少女,她都在保护东平学府。

    更不提,坊间一直都在盛传,就是眼前这少女,阿梨姑娘,亲自放出来的狠话,谁若再对付东平学府,她决不轻饶。

    她可能没有千军万马,但是暗杀毒杀刺杀,是她的绝活。

    总之,的确不可能是恶事吧。

    即便她和东平学府翻脸,也不会用这种削减锐气的办法,以她的魄力手段,直接令东平学府身败名裂,老院长都相信她绝对办得到。

    看着院长又陷深思,夏昭衣心道果然,这就是她不爱和老一辈先生们打交道的原因。

    她不喜欢说谎,以诚相交,结果就是,不如说谎好使。

    “院长,若你还有困惑,我便讲讲可行之处,如何削减其锐气。”夏昭衣说道。

    老院长一愣:“啊……”

    话题转得如此生硬吗。

    “乱世之利,在于其为一个绝佳的扬名立万的时机。廉风书院若举办赴世论学,我必暗中推波助澜,届时天下学子才子奔赴衡香,廉风书院的风头将一时无二。同在衡香的东平学府再冷眼旁观,高高在上,也很难坐得住。他们那群贵胄子弟岂容寒门书生在风头上压过自己,所以到时他们绝对会正视廉风书院……”

    “我不听了!”老院长忙道,“阿梨姑娘,便,便不听了。”

    再听下去,他都没有脸皮再举办这赴世论学。

    他也是想办得,能把自己的书院带出名望,甚至留名青史,这是多少书院院长的毕生所愿。

    他方才一瞧那信,他立即就来了,当真有极浓厚的兴趣。

    沉默一阵,老院长说道:“那个,阿梨姑娘,要不我们商讨一下,如何举办,何时举办?”

    夏昭衣微微一笑:“院长同意了。”

    老院长点头。

    他根本没有拒绝的理由。

    至于少女跟东平学府之间的事,既然问过,她不愿说,那么继续问,便是越界。

    总之,老院长深信定国公府的后人,深信跟前这阿梨姑娘,只要不是去做伤天害理的恶事便可。

    “我想得是明年开春三月,”老院长说道,“阿梨姑娘,那时春暖花开,也好利于赶路。”

    “不急,这些院长回去后可慢慢计划,我不参与,我只负责送财。”

    “送财?”

    “要多少预支,要如何筹备,皆由院长说了算,”夏昭衣将一张空白的宣纸推去,“院长要银两时,只需写封信,差人送去宁安楼即可。宁安楼的楚管事,会将我的信转交。”

    老院长愣了愣,而后是一股说不出的激动与期盼。

    因廉风书院所收多为寒门子弟,经营实在艰辛。

    虽说朝廷会拨助银两,但寒门子弟之所以为寒门子弟,那是清贫得连件换洗衣裳都没有的人。

    早年还有中了功名,在外为官的学子往书院寄回一些捐赠,这几年,世道彻底乱了,朝廷的拨助早已停掉,而那些在外为官的幸存者甚至还要回来投靠求收留。

    这些年,书院靠得全是衡香一些商会的捐赠。

    但需要捐赠得人实在太多了,外头到处都是有上顿没下顿的人,谁还顾得上有屋舍可遮阳,有书可读的学生们呢。

    现在老院长每次去要钱都很难开口,去一次,他这一世积攒的名望便削一层,那些商人只会越来越不将他放在眼里。

    “阿梨姑娘……”老院长恭敬说道,抬手抱拳,“老夫何德何能,便,多谢阿梨姑娘了。”

    “我只有一个要求,”夏昭衣说道,“院长,我不想露脸与露名,替我保密。”

    “好,老夫绝对能办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