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夜色,天际无光。

    村中零星灯火,不足以点亮夜空。

    忽然不知谁家传来孩童哭声,哇咧咧狼嚎,吼得前村后店,一片梦人睁眼,心生烦躁。

    但村人大多对小孩都是善意的,叽里咕噜抱怨几句,翻个身,继续睡。

    楚筝深陷梦魇,却怎么都睁不开眼。

    她好像听到了小孩子的哭声,但又像是听不到。

    四肢被沉甸甸的水银灌着了,她拼命想睁眼,睁不开。

    梦里,那名少女站在屋顶上冲她笑。

    神情并不狰狞,甚至有几分宁和,可是这笑,却让楚筝发自内心的害怕与恐惧。

    那些死于楚筝剑下的人,都爬起来了。

    他们一个个挣扎着从地里出来,半腐烂着,将她往地上拖去。

    楚筝拼命摇头,拼命想醒来。

    救命,救命……

    蓦然,楚筝挣脱梦魇,双眸大挣。

    额头上面全是冷汗,她大口大口喘着气,望着身前无尽黑暗。

    良久,楚筝缓了过来。

    她轻手轻脚爬起,端起桌上的茶壶,往茶盏中倒水。

    自寿石城中玉溪楼中那一战,这些时日,她一夜都未曾好睡过。

    这种深彻黑暗的绝望,让楚筝深感疲累,精神衰竭。

    提开茶壶时,最后一滴茶水落在杯盏中,如此清脆,她的耳廓却一动,像是听到了其他声音。

    楚筝头皮发麻,全身僵硬。

    确实是有声音,刚才那一下,她确定不是自己的幻听。

    是从房檐落下,极轻极轻的双脚沾地。

    是……隔壁。

    离开玉溪楼后,他们四人分为两处。

    虞彦驰和刘辉朝南。

    她和于翔来朝东北。

    这已经是第五天了。

    现在,于翔就在隔壁。

    什么动静都没有再有了,但楚筝觉得,黑暗里绝对有人在动。

    她的心跳扑通扑通,跳得飞快。

    “喵呜!”忽然一声野猫叫声,让楚筝吓得差点惊叫。

    她双手捂住自己的嘴巴,睁大眼睛。

    应,应该没事的,嗯,绝对没事。

    虽然如此,但楚筝自己就是千里追踪别人的杀手,她追杀别人时,哪怕隔着十天,都能从蛛丝马迹中找准路线。

    她已经尽力毁去一切可能的痕迹了,可……就是怕。

    “二小姐,真是这个村子吗?”詹宁蹲在屋顶上,目光看着远处婴儿哇咧咧大哭的屋子。

    夏昭衣站在他旁边,目光在村中眺着,视线一一望着那些悬挂着“栈”或者“茶馆”的旗幡。

    “那,咱们现在是一间一间查呢,还是……”詹宁又道。

    “是睡觉,”夏昭衣一笑,“詹宁,你不困呐。”

    “不困不困,二小姐,我等斥候,最擅长得便是夜袭!”

    “斥候很累吧。”

    “当兵哪有不累的呢,但是一定要打仗!”詹宁目光变明亮,“现在有了二小姐,真好,当初我们在西北,成天惦记着二小姐的。”

    “我有了你们,也很好啊。”夏昭衣笑道。

    詹宁反倒不好意思起来:“哈哈。”

    “走吧。”夏昭衣说道。

    之所以上屋顶,是为了挑一间灯光尚亮的客栈。

    实在没有,也得离嗷嗷大哭的婴孩屋舍远一些。

    村落所在,是官道附近。

    这些年官道没落,没有什么往来的人,但有几家客栈的老传统还是不变,会留一盏灯,等着过路的夜行客来敲门。

    与人方便,同时涨那么一点小钱,双方都开心。

    夏昭衣和詹宁办理好入住手续,要了两间房,因为太晚,不好让其他伙计起来烧热水洗浴,便先去睡。

    “那,要不要吃点小食?后厨灶火长明,灶老爷不给灭,我们一直热有馒头,不过没啥肉了,现在都吃不起啦。”掌柜的热情道。

    “不必了,我们睡一觉就走。”夏昭衣笑道。

    “好咧!”掌柜的说道,忍不住补充,“姑娘笑起来真好看,看姑娘气质神采,一看便不是等闲人家。”

    “有眼光。”詹宁竖起大拇指。

    “哈哈哈……”掌柜的低笑。

    一个伙计领着他们上去二楼,楼道里置着几座桃竹摆灯,怕吵到其他住客,伙计的声音很轻,詹宁和夏昭衣便也轻手轻脚。

    “喵呜!”附近一声野猫叫嚷忽然响起。

    伙计吓得一哆嗦,手中纸灯一颤,骂道:“这该死的野猫,刚才就嚷了几声,大半夜的,多吓人啊。”

    “伙计不成啊,”詹宁笑道,“倒是不怕赶客,今后切记换个说辞,如此,住客听了也开心嘛。”

    伙计愣怔一瞬,反应倒也快:“是了是了,这话不定得将二位客官给吓着,我该说,过了腊月就是春,春日快了,猫这半夜的动静,便也闹起来啦,哈哈。”

    “小哥说得含蓄,中耳,”詹宁夸道,“你窝在这客栈,不如去说书呢,定有作为!”

    “借客官吉言,我明日就去问还招人不!哈哈!”

    詹宁和夏昭衣也笑。

    伙计将夏昭衣屋中灯火点明,便关门离开,去隔壁詹宁屋中。

    出来后瞧见那野猫从窗台跳走,跑去其他人家喵呜,伙计摇头:“真是吵!”

    回去楼下,掌柜的去睡了,剩另一个伙计与他值夜。

    伙计坐着坐着也发起困,跟同伴说了声,便趴在大堂一个八仙桌上打呼。

    不知睡了多久,一只小手忽然推他。

    “醒醒,醒醒!哎呀,你醒醒!”

    伙计睁开眼,揉着眼角看清推他的人,村里林三婶的女儿小兰五。

    “咋了这是?”伙计问道,“你干嘛呢。”

    小兰五扎着两只羊角辫,一张嘴,两颗空掉的透风门牙冲他嚷嚷:“我问你啊,你们店里昨夜是不是来了客人?”

    “欸?这你怎么知道的?”

    “是个女的吧?”小兰五又道。

    “是有个姑娘,咋,你这丫头昨晚没睡?听到动静啦?”

    “你管我!”小丫头一脸神气,“快说,她多大,多高,多瘦,眼睛大不大,皮肤白不白!”

    “嘿!我为什么告诉你啊?”

    “说嘛说嘛!”小丫头叫叫嚷嚷,“我要看看,是不是欺负我的那个人!我被人欺负啦!”

    “这样啊。”伙计回想了下夏昭衣的神情容貌,同小丫头一番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