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草包”二字,落在自诩聪明绝顶的牧亭煜头上,简直是致命一击。

    牧亭煜切切实实被打击到了,他脸色惨白地看着陆明峰,都不知该如何回嘴。

    原本的计划,多完美。

    用一个钱远灯,谋整个归禾兵马。

    那会儿,牧亭煜甚至睡着睡着,都能笑醒,因为梦见自己被皇上器重,风光无限,牧家重获国公之位。

    然而现在呢?

    天荣卫主将陆明峰坐在他家骂他草包。

    大门外那不分青红皂白,不敢去找阿梨算账的疯妇,坐在门口一口一个“偿命”。

    而比起草包,这句话更代表着陆明峰的态度。

    陆明峰的态度,在某种程度上,也是皇上的态度……

    管家这时从外进来,手里端着热腾腾的茶。

    瞧见这一幕,管家头皮发麻,将头垂得很低,恭敬奉上茶水。

    招待陆明峰的茶叶,自是一等一的绝品,尖绿的茶叶似小舟翩翩,茶叶清香中带着些许薄荷凉味,但很淡,并未被其夺去茶叶主味。

    陆明峰轻捧茶盏,茶盖轻合在盏沿,声声脆耳若泠弦,余音绕梁。

    牧亭煜在一旁如坐针毡,脑中飞快在想该如何补救。

    “你也和阿梨碰面了?”陆明峰忽地说道。

    “是……”

    “你为何能全身而退?”

    牧亭煜拢眉,不语。

    “说。”陆明峰声音刹那严肃。

    “她……有话要我转达给皇上。”

    “哦?”陆明峰起了兴趣,侧头望着他,“转达什么话?”

    牧亭煜沉了口气,罢了,说就说。

    他端起一旁茶盏,一饮而尽,入口甘甜清冽,值得细品的上等古农山毛尖,被他如白开水般饮下。

    从口中拿出误喝的茶叶,牧亭煜擦在手绢上,淡淡道:“那妖女,她说钱远灯的尸体只是一份小礼,皇上灭了夏家满门,她也会对皇上的满门动手。”

    “啪!”陆明峰的前臂连同手掌,一齐拍在身侧案上,震得茶盏跳起。

    牧亭煜顿了下,继续道:“所有姓李的王室宗亲,朝堂上所有的名公钜卿,她都将一一杀尽,陈尸于皇上跟前,且让皇上记住他们的死相。”

    “还有吗?”陆明峰问。

    “……有,”牧亭煜朝厅堂前的晦暗庭院看去,“她还说,这些相同的死法,她将在手刃皇上时,让皇上也经历一遍。”

    “啪!”陆明峰将身旁茶盏扫至地上。

    一品的蓝玉金瓷案,在地上碎得清脆。

    霍正升也勃然大怒:“好个妖女!口出狂言!”

    “我本不想说,”牧亭煜道,“此女要我传此话,目的或知皇上劳心伤神,这些话,多是冲着激怒皇上而去的。”

    他已尽量说得委婉,但在场的人都明白,与其说是劳心伤神,不如说是疑神猜鬼,喜怒无常,惊忧不定。

    安静一阵,陆明峰说道:“此话,的确不当去说皇上面前说,”

    “嗯。”

    “但你想过没有,”陆明峰话锋一转,“阿梨的目的何在?”

    牧亭煜愣了下:“阿梨的,目的?”

    “这样的话,任凭谁都知道不可能拿去皇上跟前说,阿梨也不会猜不到,那么,她为何还要你带话?”

    这一层,是牧亭煜没有想到的。

    “对……”牧亭煜喃喃,“她是个聪明人,为什么呢。”

    陆明峰慢慢品着茶,暂时也琢磨不出其中原因。

    “罢了,”暂时想不出,陆明峰不想在这里多费心神,冷冷道,“李骁如今已回归禾,此行我们亏损了大量粮草,好在他想不开非要去打佩封,战死的那些士兵,多多少少为我们省了几口吃饭的嘴。”

    牧亭煜沉默,俊美面庞阴冷难看。

    陆明峰看了看他,继续道:“当然,如果能够成功夺来兵权,那么一兵一卒的伤亡,都是我们不愿看到的。”

    “大人,”牧亭煜深吸一口气,“还望大人指教,眼下有何补救之法。”

    他不想听陆明峰绕弯子了。

    “牧小世子啊,”陆明峰淡笑,“你尽忠爱国,脑子又灵活,皇上一直待你喜爱有加。此次钱府没有闹起来,可全是看出了皇上的心意。”

    “还望大人指教,给我一个重新尽忠的办法。”牧亭煜语声诚恳,双目渴望,心里骂娘。

    “其实此次,皇上更不满的人,是包速唯,”陆明峰说道,“相比起你这一次失误,包速唯可是四年都没寻到那阿梨。甚至此前在寿石,同处一座城池之中,包速唯都没能找到并杀掉她,皇上已快没有耐心了。”

    “大人,您莫非是要我去找……”

    “你倒是真敢想,”陆明峰发笑,“她都站在你跟前了,你都没种。”

    牧亭煜垂下头,只能忍着羞辱。

    “你这几日深居牧府,可能有所不知,”陆明峰继续道,“包速唯亲率三千铁骑,已于前日出发,此行目的为华州。华州一直为四乱之地,那阿梨带着夏家军,在华州横冲直闯,如搅屎棍般恶心,包速唯此行,怕未必又能成事。你看,你要么再动动手指,写封信寄去归禾,若你能说得动李骁再度出兵,我看皇上,可能会重新器重你。”

    “大人,”牧亭煜皱眉,“佩封损失惨重,李骁一直处于暴怒之态,我看现在,他……”

    “欸~我话还没说完呢,”陆明峰打断他,“你此前寄信给李骁,朝廷拨了粮款,供给归禾兵马大量粮草。但因你办事不力,所以此行的话,粮草也是没有的。”

    牧亭煜浑身凉透,手指抓着手心,想要咒骂。

    陆明峰像是看不到他的怒意,笑眯眯道:“你看,你愿不愿意戴罪立功?”

    我要死了,牧亭煜心里迭声叫着,我要被气死了。

    “世子?”天荣卫司阶霍正升叫道。

    “如此,太好了,”牧亭煜微微一笑,“能得一机会为皇上分忧解难,乃我等臣子之幸,此次,我便不写信了,我亲自动身去一趟归禾,去说动李骁。”

    陆明峰也笑:“好,好,世子放心,皇上跟前,我会替世子美言的。”

    “那便多谢大人。”牧亭煜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