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冽和夏俊男今夜来时便不打算在屈府下榻,这一场晚宴,不过是为了了解衡香情况,当坐下来一场话叙时兼而用之。

    不过既在这里遇上武少宁,沈冽便想去卿月阁一趟,再去知语水榭看一看康剑伤势。

    这次随他一起的两名手下先跟夏俊男出城,他则和武少宁一起离开。

    屈夫人送夏俊男自来处回,赵宁则送沈冽和武少宁往西南面近山临水的侧院去。

    待屈夫人他们走远,看不见身影,沿路人也变少时,赵宁忽地说道:“沈谙这些月,一直在宁安楼。”

    沈冽眼底无波澜,边走边平静道:“今日宁安楼被封,那他人呢。”

    “在屈府。”

    沈冽轻眨了下眼,声音忽变低:“嗯,那挺近。”

    “若是你要见他,现在就可。”

    风声忽然变大,穿林过繁花,园中芳香馥郁,满场狂舞,但出奇的,他们这样行于花径之中,脚步声越渐清晰。

    安静一阵,沈冽说道:“不必了。”

    “好,”赵宁说道,“对了,屈府还有一人,你或有兴趣,郑北世子,赵琙。”

    沈冽脚步微顿:“他?”

    “此人着实……”赵宁一时不知怎么形容,想了想,道,“顽劣?”

    “唯恐天下不乱。”沈冽说道。

    “他找我是想要做一批木材生意,郑北的木材的确是稀缺,不过他要得有些太多,我细想,或与军需有关。”

    沈冽止步,郑重看向眼赵宁,沉声道:“多谢赵大娘子知无不言。”

    谁都知道赵宁的性子喜静寡言,她更不是这种什么话都会说的人,所以此番,沈冽清楚,赵宁是将他当推心置腹的朋友了。

    赵宁淡笑:“我与阿梨乃生死之交,你又是阿梨极其看中的知己,你对赵琙有兴趣,我自当不保留。”

    此前从杜轩看赵琙不爽这件事,赵宁便推出沈冽跟赵琙之间有矛盾。

    眼下看来,果真如此。

    但也不奇怪,赵琙那性子,的确易结仇。

    “多谢,”沈冽说道,“那么,他眼下人在何处?”

    ·

    赵琙身材清瘦,但再瘦也是个高挑的成年男子。

    屈府的确有狗洞,也真就让他的手下找到了,只是要钻过去,对他来说实在费劲。

    一名手下先翻墙爬出去,在外面拉,另一名手下在里面推。

    结果,赵琙卡住了。

    好半日,他终于被人从里面推出来,衣衫破烂灰头土脸的郑北世子从地上爬起,老泪纵横地抬头,呼吸着墙外的空气。

    “世子。”手下递上一块绢布。

    “我要去找夏二哥告状,”赵琙边说着,边伸手去解这名手下的衣裳,“我打不过沈冽,夏二哥还打不过他吗,实在不行,让夏二哥喊上阿梨丫头一起帮忙。”

    将手下的外袍扒下来,赵琙穿在自己外面,感觉好像不太对劲,像是少了什么。

    他左右望望,算了,想不起来。

    “我们走吧。”赵琙对手下们说道。

    ·

    “嗷呜呜……”

    狗蛋伏在地上,可怜巴巴地抬头,目光看着沈冽。

    沈冽只在进来时看了它一眼,便去看那些正忙着找赵琙的人。

    整个瑶阶苑上下里外一顿地毯式搜索后,倚秋快步回来:“娘子,赵世子真的不见了。”

    “一个大活人。”赵宁说道,低头朝狗蛋看去。

    “嗷呜呜……”狗蛋的表达欲很强烈,嘴巴一直嘤嘤,尾巴在后面来回扫。

    “说是跑了的话,那这只狗……”倚秋看向大黄狗,“赵世子很喜欢这只狗的,否则也不会从郑北一路带来。”

    “或许忘了。”赵宁说道。

    “如此说来,赵世子真的跑了?”

    赵宁没说话,抬眼看向沈冽。

    沈冽这会儿终于将目光落回狗蛋身上。

    狗蛋从地上爬起,尾巴一直在后面摇。

    “我可否将这条狗牵走?”沈冽看向赵宁。

    “杀了,吃了,都可。”赵宁回。

    狗蛋显然没有小大胖灵气,听到有人吃它,它更开心了,人立而起,又做出那拱手的姿势,舌头一吐一吐。

    “希望它的鼻子认主。”沈冽说道。

    ·

    赵琙离开屈府没多久,迎面遇上五百多个快步朝屈府跑来的兵马。

    整个衡香兵力有限,因城门之外越加拥堵,无法抽离人手,所以这五百兵马,已是可调度的极限。

    赵琙带着两名手下立即避开,看着这五百人经过,赵琙说道:“鸡蛋碰石头,本世子闭着眼睛从夏家军中挑出五十个,都能把这五百人打得落花流水。”

    见两边手下没说话,赵琙继续道:“不是说夏家军能以一敌五,而是真正的军队,所练便是军阵和彼此配合。此等默契,夏家军这样的老牌军队,堪称绝世。”

    他难得认真,但两边手下依然不语。

    赵琙摇了下头,便也不说了。

    待兵马都跑完,他们起身离开。

    衡香说大不大,说小的话,几十条长街,他们靠双腿回之前的客栈,至少要走半个时辰。

    赵琙边走边整理脑中思绪,千算万算,只想过那丫头会到衡香,孰料来者竟是沈冽。

    他们的客栈在廉风书院附近,越往那走,街上人流越多。

    天上的云层逐渐积厚,好像有一种不安定因素,在沉沉笼罩着衡香。

    一辆马车忽然速度飞快地跑来,从他们身边经过,差点撞到他们。

    赵琙两名手下顿时不干了,想要上去找麻烦。

    “哎,行了,”赵琙不耐地喊住他们,“随它去吧。”

    “世子,您险些受伤。”一名手下说道。

    “不还没受伤么,”赵琙双手负后,边走边慢声道,“本世子年少俊朗,才华横溢,家世好,脑子好,已占尽人世间最大的便宜,有得必有失,当免大灾了。”

    手下只好低头:“是。”

    走了大约半炷香时间,在一家客栈后门,他们又瞧见了这辆马车。

    马车稳稳停着,车上已无车夫,不过巧得是,在他们过去这会儿,客栈后门打开,三人从里面出来。

    赵琙漫不经心投去一眼,眉心轻轻皱起。

    其中一人,他好像在哪里见过。

    那人恰也抬头,遇上赵琙的目光。

    顿时,此人双眼圆睁,变得惊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