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好书信,詹陈先生递给了夏昭衣。

    夏昭衣收好信告辞,准备离开,詹陈先生叫住她,说道:“这纸上的字,你还没说清楚呢。”

    夏昭衣停下脚步:“什么?”

    “这字是你哥哥写的?”

    “是。”

    “当真?”

    詹陈先生紧紧的看着她的眼睛,但是她非常的平静,没有一点慌乱和不自在。

    “先生,我哥哥写的便是我哥哥写的,为什么要有这样的说辞?”夏昭衣回答。

    “我还记得你同我说的那句话,你问我,认得这个字是谁写的吗,”詹陈先生说道,“如果是你哥哥写的,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胆气来问我?我怎么可能会识得你哥哥的字?”

    “先生,”小女童不慌不乱的说道,“我先前同你说过四个字,故弄玄虚,否则你怎肯会听我说下去,而且这个字……你当真不觉得眼熟?”

    詹陈先生皱眉,摸出这张纸来打开。

    极其飘逸潇洒,大开大合,一个寒门子弟能写出这样的字来,少说也得练好几个春秋吧。

    “詹陈先生去过襄倦山吗?”夏昭衣说道,“大道观后山八角亭外有一座石碑,碑上的字,你可曾有留意?”

    詹陈先生微顿,而后惊诧道:“这个字,是仿照定国公的!”

    “还有……定国公吗?”夏昭衣很轻的说道。

    詹陈先生一凛,无端觉得脊背有些发寒。

    他看着面前的这个小女童,她的眼睛太明亮了,但眸光并不咄咄逼人和尖锐,像是瑞雪过后的明月,特别的安静平和。

    联想及定国公,詹陈先生所有的感官便都变的不同了,尤其是室内这样一灯如豆的昏黄光线下,他闻着四周的墨香,似真似幻,一瞬间从这女童身上,竟宛如看到了另外一个少女的身影。

    那身影,清绝纤瘦,孤寂清傲,荣冠天下,绝世而独立。

    这念头有些疯狂,詹陈先生及时令自己打住。

    “已经没有定国公了,”夏昭衣开口说道,“今日之事,谢过先生,就此告辞。”

    说着,她略一拱手,转身走了。

    詹陈先生皱眉,心跳无端觉得飞快,他坐了下去,花白的头发在灯火下被覆盖了一层极淡的夕色。

    “疯了,我这是,”詹陈先生轻叹,“怎么会有这种荒谬之感?”

    夏昭衣从学府后门离开,拎着篮子朝淮周斜街走去。

    前方有个十字口,几匹快马奔过,留下低声骂骂咧咧的人群。

    夏昭衣朝那几个骑马的人影看去,马儿跑的很快,他们的背影也很快消失。

    夏昭衣心里无端有些异样的感觉,她皱了皱眉,不想多管,转身朝另一边走去。

    马匹一路狂奔,至陆府大门前停下。

    一见到是他们,门内的护院赶紧先一步奔进去跟老爷夫人禀报。

    正在小妾房里听曲的陆容慧听说他们回来了,赶紧放下茶盏,从兰园出来时,碰上了自己的妻子刘氏。

    夫妻两大步赶往前堂,一进去陆容慧便忙问:“怎么样,可有刘腾的消息了?”

    风尘仆仆的手下摇头,呼吸还没有平稳过来,说道:“没有,他们完全失了联络,我们留在寿石和故衣的两处联络点派了不少人去找,但一点动静都没有。大人,那边的人说……很有可能已经遭遇不测了。”

    “啪!”陆容慧一手拍在了桌子上,桌上的杯盏都跳动了起来。

    “遭遇不测?那尸体呢?一大群人怎么可能会无缘无故就消失了?那我让他们去寻的那些东西,是不是也一点下落都没有了?”

    “老爷,”刘氏在一旁说道,“你稍微平复一下,杜太医说了,你急不得。”

    陆容慧脸已经涨得通红了,他一急就会这样,心跳也会奔的很快。

    刘氏这样的提醒,让陆容慧脾气越发暴躁:“我怎么急不得了!现在这是出了什么事你不清楚吗?找不到那些药是一码事,这事要是被人知道了,我怎么办!”

    刘氏冷冷的收回目光看着前面,不说话了。

    陆容慧起身,背着手在大堂里来回的走。

    “这不可能出事,”他低声说道,“刘腾有分寸的,他为人也算圆滑,遇上什么事情了都有办法应付过去,不可能出事的。”

    “对,不可能出事,”他皱起眉头,脚步越走越快,“会不会是被山上的滚石给堵了路,要不迷路了跌入了山谷?更或者,他们有没有可能是被那些叛军给杀了?”

    如果是叛军的话,陆容慧心里面也会放心一些,不管这些叛军从刘腾这里问出什么,想要拿他陆容慧做些什么文章,总之到时候直接说对方是挑拨离间,妄图打乱朝纲,那一切都好办了。

    处理这些问题,他陆容慧有的是手段。

    “不过还是要找。”陆容慧终于停下脚步,看着自己的手下,说道,“你立即派人再去佩故衣一趟,跟那边的人说,无论怎么样都要找到刘腾,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手下有些为难,真要是跌落了山谷悬崖,怎么把尸体给捞上来?

    佩封东北一整片的古山高岭,谁都拿它没办法,更何况,现在佩封的尸体都成山了,谁知道那个刘腾会不会在里边的。

    不过死个刘腾而已……

    但想归想,手下还是乖乖领命:“是,大人,我这就去安排。”

    待手下离开,刘氏起身,也准备要走。

    陆容慧将她叫住:“你还记得上次那个林姑娘是怎么说的么?”

    刘氏皱了下眉头,坐了回去:“你指的是什么?”

    “她说刘腾此去佩封,会遇上数十日的大雨,还说是东海上飘来的烈风,无人能挡。”

    “哦,”刘氏应了声,说道,“记得。”

    “竟真的被她说对了,”陆容慧说道,“当时距佩封大雨,可要提前一个多月呢。”

    “那又如何?”刘氏神情不悦,“这天下会识天卜命的多了去了。”

    “她师父说的这个药引肯定就是有用的,”陆容慧喃喃说道,“但是刘腾下落不明了,康儿这个药我得另外想办法了。”

    “那你就想办法吧。”刘氏说道,“我身体乏了,先回去休息。”

    反正也不是她的儿子,刘氏甚至觉得刘腾就这样死了也好,造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