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着寒气的两扇高大石门被推开,因过分厚重,石门被推移的声音沉闷冗长,似是古钟穿透遥远的时空。

    石门内寒气逼人,空旷辽阔,大殿四壁都是冬日从河中凿来得巨大冰块,自地垒达高顶,俯瞰并压迫着外来者。

    十个士兵穿过两道石门进入。

    他们手中各捧着一个黑漆描金飞天缠枝纹大圆盘碗,盘下正中有三寸高五寸宽的矮圆足托,盘上则各盛放着一颗才被砍下来得头颅。

    士兵们踩上大殿西面的木梯,将这些盘子放在高耸的木架上。

    这一连排的红木架上早已摆满头颅,这些头颅密密麻麻,但排列整齐,男女老少皆有。他们有着唯一的相同点,全部都是至屠人。

    士兵们将头颅放下,拿出一并带进来的干净湿布,细细擦拭红木架,务必要保持这里一尘不染。

    这座寒殿,是常言王尚台宇的「珍藏」,他在六年前令北境最好的匠工们打造,足足二十四座撑天立地的大木架,如今至屠人的脑袋,已经摆满了整整十八座。

    新来的十颗脑袋,和不久前才放下来的五十颗脑袋,正好填满第十九座木架的顶层。

    擦拭完木架,士兵们离开,巨大的石门沉沉关上,待低哑沉吟声慢慢消失,寒殿恢复寂静。

    尚台宇是北境最年轻的王,但也有四十五岁了。

    他负手立在高楼上,侧容俊朗刚毅,冷冷地看着那十具刚被斩首的无头尸身被拖走,扔入远处的木栏内。

    没多久,狼群闻着腥气奔来,将那十具尸身撕咬得粉碎,雪地刹那一片狼藉。

    一个娇滴滴的妩媚女音忽然说道:「王,忽兰青来了。」

    尚台宇微微侧头,一个二十出头的高大年轻男人进来后跪下道:「王爷!派人查清楚了,到苍晋的那支兵马约两千人,正是夏家军!根据可靠情报,他们不是从游州还有探州来的,他们是从宋致易的领土一路打上来的,前后灭了宋致易近两万兵马。到苍晋后,他们在盖汤城落脚,但不知现在还在不在那。」

    「两千?」尚台宇道,「夏家军就两千人?」

    忽兰青抬起头:「王爷,确定只有两千人,诸葛盼的密信中称,他们离开衡香时约有三千五百士兵,在仄阳道被宋致易的闻郎大将所拦,缠斗数日,被闻郎设计包围,约剿灭一千五百人。」

    「哈哈哈!」尚台宇不禁大笑,「这太可笑了!当年夏家军从十五万被杀得只剩一千多人,几大主帅皆人死身灭,与全军覆没也无差别了。剩下那一千多人灰头土脸,铩羽而去,我道他们卷土重来,将何等气魄。结果,气势汹汹一路杀来,就只有两千人马?哈哈哈!」

    「王,」尚台宇身旁那位娇娘子道,「夏家军人不多,并非招募不到,是因为阿梨不嗜杀。她曾经还是不杀人的,她骨子里厌战。」

    「厌战,却又不得不战,哈哈哈,妙极!这种人是好对付的,再能谋善断也无用,凡骨子里懦弱温和之人,皆毫无魄力可言,给她王权富贵,也是不会享用的废物!」

    「王,」娇娘子娇嗔,不悦道,「不可轻敌。」

    「好好好,」尚台宇大手搂过娇娘子的纤瘦腰肢,「玉儿莫急,本王不是轻敌,本王知晓她厉害,但本王不想给她长威风,今后日日骂她,将她的气运全给骂跑!」

    「噗!」娇娘子低笑,依偎住他,「好,那就全依王爷。」

    尚台宇看回跪在地上的忽兰青:「夏家军回到西北一事,兰泽城和明芳城将比我们更早收到消息,比起我们,叶护崇公家的那位玉夫人绝对更紧张,我们便先按兵观望,且看她有什么动作。」

    忽兰青应声,顿了顿,又道:「王爷,还有一事,也是刚

    才才送来得消息。」

    「何事?」

    「叶护崇公当初派去河京得那些人马,如今可以确认,除了朱修英公家的女儿之外,其余人皆无善终。要么惨死,要么落网。日禺统的长弟子木布伊凡,被人割掉舌头,断掉四肢,现如今在永安宋致易手中。」

    尚台宇愣了:「木布伊凡竟遭受了如此虐待?」

    「是,日禺统震怒,或将谴使去往永安,问宋致易要人。」

    尚台宇怀中的娇娘担忧道:「王爷,我听说,木布伊凡曾救过金妮小郡主。」

    尚台宇点头:「对。」

    尚台金妮是尚台宇最宠爱的小女儿,也是尚台宇已故王妃夏儿含的唯一孩子,今年刚满十六岁。

    当初尚台金妮还在襁褓之中,高烧起疹,医师们束手无策,尚台宇亲自去兰泽城请日禺统。

    日禺统派出他最得意的弟子木布伊凡随他回来,木布伊凡不眠不休三日,终于将已经奄奄一息的尚台金妮治好。

    为此,尚台宇赠予木布伊凡黄金百两,这百两黄金,让木布伊凡一跃成为北境贵胄。

    尚台宇道:「木布伊凡的遭遇令本王痛心,那些中原人下手真狠。忽兰青,替本王拟信,送去给日禺统,表明本王心意,不论发生,本王全力支持他。正好,我们也敲打敲打宋致易,看看这位多年按兵不动的中原新主,对我们到底是何想法。」

    忽兰青应声:「是!」

    忽兰青告退离开后,尚台宇又一挥手,屋里的丫鬟和随从们也低头弯身离开。

    「王?」娇娘温柔道。

    尚台宇沉声道:「本王当初给了木布伊凡百两黄金,他对金妮的照顾,本王早已两清。而夏家军最恨得人是陶岚和易书荣,他们没死,也轮不到本王。更何况,这些残兵败将一共也才两千人,何足畏惧。玉儿,你可知本王担忧得是什么?」

    娇娘子点点头,一双美眸朝远处的雪地上望去。

    雪地纯白无瑕,所以雪上那些鲜血和被撕碎的尸体碎块,便分外刺目和狼藉。

    「至屠到底是一片怎样的土地呢,」尚台宇缓缓道,「本王已杀了那么多人,他们还敢不怕死的一波接着一波赶来为本王送人头。」

    「那就让他们一直送吧,直至最后一个人倒下。我的王,他们总有死光的那一日。」

    「辛苦你了,玉儿,」

    娇娘子娇笑:「王爷,您且尽管带兵挥刀南下,去抢夺他们的粮食金帛,子女和牛马。至屠这些臭鼠烂鱼丧家犬,玉儿定为王爷捉个干净。」

    忽兰青从楼上下来,便见他同父异母的弟弟忽兰千在楼下等他。

    「有急事?」忽兰青过去问道。

    忽兰千见到他,忙过来拉住他的手去到一旁:「兄长,出事了,快回府!」

    「出了何事?我现在回不去。」

    忽兰千低下头,小声道:「我用鞭子抽打一个不听话的奴隶,不慎打得有些重,这奴隶竟然死了。家中其他奴隶不知吃错什么药,他们全都过来骂我,而且还敢造反!他们拿刀砍死了木管家,还将你我的母亲,都砍成了……重伤。」

    忽兰青瞪大眼睛:「你!」

    忽兰千急忙解释:「我也没料到那看着皮糙肉厚的贱奴如此不经打!这些华夏人就是纸老虎,这般脆弱!兄长,你先不要责怪我,我们先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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