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冒药一天三次,一次两粒...介于你描述的症状,如果服用之后没有好转的话,我建议你还是带他去医院看看,诚惠2000日元。”

    “谢谢建议。”

    “应该的,感谢惠顾。”

    九花月随意付了钱,提上塑料袋,走出药妆店。

    她踏上白雪皑皑的街道,抬头看天。

    今日的雪很大,空气也比往日更加寒冷。

    遥望着雪国的一切,少女心想,昨晚就处于降温阶段吧,也难怪大叔会感冒。

    九花月收起目光,朝家的方向走去。

    ......

    吧嗒。

    房门闭上的声音。

    “打扰了。”

    九花月回到了藤井树的房间。

    她盘起丸子头的黑发上、蓝色冲锋衣上、手里提着的透明塑料袋上,都有着零星雪花。

    她面色红润,连均匀吐出的呼吸都是阵阵白雾。

    “今天雪下得有些大,所以过去回来都多花了些时间。这是你的退烧药——”

    少女刚把话说完,才发现并没有人在听她说话。

    变态大叔这是...睡着了?

    藤井树在床上闭着眼,样子看起来没那么好受,他满脸通红,额头周围不断沁出汗滴。

    不会是体温又升高了吧?

    九花月看到后无法不在意。

    41°要是再往上,他怕是今天真会死在这里。

    “大叔...大叔?”

    九花月尝试将他唤醒,连续喊了好几声。

    “大叔...大叔醒醒。”

    又推着他的肩膀摇了摇,这才勉强让床上的人有了反应。

    “...回来了?”

    九花月见他话都说不利索,认真起来,“先别说话,大叔你体温计给我看看。”

    藤井树一阵摸索,才从胳膊底下取出体温计递给她。

    ......

    九花月松口气,“还好,40°,至少证明感冒没有加重。”

    她见藤井树苏醒,便将塑料袋提在他的视线里,“退烧药我给你买回来了。”

    “...麻烦你了。”

    藤井树尝试起身,动作却尤其缓慢。

    九花月见他这种状况,忍不住叹气,“大叔伱还是别动了!我去帮你烧点热水,你擦擦汗,然后再把药吃了。”

    说完,她转身就离开房间,前往临近客厅的厨房。

    藤井树只感觉自己的脑袋烧成了浆糊。

    天南地北分不清,门都找不到在哪儿。

    窗户外边...好像有只深海大章鱼在和哈士奇打架,哈士奇还打赢了,高兴地冲进来疯了一样撕咬沙发。

    疯了,一定是自己疯了。

    藤井树果断闭上眼,继续休息。

    不知道隔了多久,但应该时间不多...九花月端着盆热水重新来到了藤井树的房间。

    藤井树尽管虚弱,意识也很模糊,可还是能察觉得到有人在照顾自己。

    她主动扶自己起来背靠墙壁,主动给自己拧热毛巾,主动为自己的额头擦汗。

    有时候她漂亮的小脸靠地近在咫尺,即便是鼻塞,仿佛也隐约能嗅到她身上的少女清香。

    这丫头...才十六岁来着吧。

    这么会照顾人?

    之后,藤井树因为反应迟钝,没太能理解她在说什么,九花月便又板起那张冷淡的表情,不高兴地重复着一些话。

    藤井树连听了三遍,才明白她是在督促自己快点把药片吃了、把药水给喝了,别磨磨蹭蹭地说些胡话,还说这里没有大章鱼!也没有哈士奇!

    “真是的...还老师呢,跟个小孩子一样。”

    药水...真苦...

    苦到让人怀疑是下了毒。

    可喝下去之后,休息了十分钟,症状的确是要好些了。

    至少没再看到哈士奇撕咬大章鱼了。

    然后,九花月又贴心地帮藤井树把退烧贴给换了,还问他要吃点什么。

    藤井树差点以为自己又出现了幻觉。

    “...你要给我做菜?”

    “你这个眼神...别看得像是我故意为你做菜一样,这次只是特例,特例,我还你人情而已。”九花月不断强调。

    “不是这个问题,我在意的是...你还会做饭?”

    九花月更不高兴了,努起嘴,“别说这种看不起我的话好不好,我就算复杂的菜不会做...简单的我完全能够胜任。”

    “...不,我没有嘲笑的意思,只是觉得挺麻烦你的...”

    “少说这些没用的话,直说,你想吃什么?”

    九花月又是跑腿,又是帮自己擦汗,还给自己喂药...

    藤井树不想一直麻烦这丫头,可他的确又饿又难受,很想吃点清淡的东西。

    “白米粥你会么?”

    “这個当然,没什么难的。”

    “那你煮碗白米粥就行...麻烦你了......”

    “看不出来大叔你还挺有礼貌的...”九花月嘟囔一声,“行...那大叔你就先休息,先别睡!眯一会就行,我马上做好给你吃。”

    藤井树已经没多少力气说话了,见九花月离开房间,闭上眼就躺在了床上。

    没等太久...大概是不到二十分钟的时间,九花月便端着一碗冒白气的热粥出现在面前。

    “喏,拿去吧...你小心点,别洒了。”

    她还真给自己做过来了...

    自己只不过是在昨晚给了她一份泡面和便当而已,她至于这样麻烦么?

    藤井树又说了声谢谢,背靠墙壁的同时,将碗端在了自己的面前。

    九花月看着他说,“别说什么谢谢,这是在偿还你的人情...我这个人就是这样,别人对我恩惠了一点点,我就会尽力回报回去...虽然我的厨艺不是很好,但还是希望我做的粥你能喜欢。”

    大概是感冒药起了效果...至少目前不是四肢无力的状态,藤井树能端得起碗筷。

    九花月做的也不是白米粥,而是在白米粥里面加了点青梅制成的梅干...这味道他熟,算是小樽的特产,小时候就没少吃。

    这玩意加进粥里后多了点酸涩的口感,很是开胃。

    他倒是从来没试过把梅干放进饭粥里面。

    “...味道很好啊...你自己研究的?”

    “谢谢夸奖,我平时就喜欢吃梅干,一般上学没什么时间做菜,早饭就用梅干和米饭和水混合在一起煮,应付着吃,然后就有了这种味道。”

    机缘巧合下诞生的食谱么,那这还真是独一份。

    这不坦率的漂亮丫头,在眼里是越来越顺眼了啊。

    “你在大正橘北读书?”

    “对,和你妹妹同一个学校。”九花月在床边等他把粥吃完。

    藤井树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九花月给自己做的梅干粥,回想起千岁所描述的九花月。

    比起孤僻,他更认为九花月应该描述成可爱才对。

    因为她即便表现得再厌恶一个人,说话的时候也要带敬语。

    表情与言行的不一致,这就导致这漂亮丫头相当有反差感。

    类似满脸嫌弃,却依旧会听你话,按照你所说的去做的那种感觉。

    九花月平时也是,一副生人勿进、冷冰冰的模样。

    实则呢,她心地善良,知恩图报,还会耐心照顾人。

    是个好孩子。

    这让藤井树对于她的过去更加好奇。

    “千岁常和我说起你,她说你在学校比较特立独行。”

    九花月相当敏锐,直言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不用这么委婉,直说我孤僻就好了。”

    “怎么不去交个朋友?”

    “我更喜欢一个人独处。”

    这是假话。

    藤井树想起门口那个雪人。

    “在学校,可以去试着交一个朋友,生活会美好许多。”

    “那大叔你有朋友么?”

    “没有真心朋友。”

    “你做不到的事情,我为什么就做到?”

    “你很独特,仅凭外貌和家庭条件就与众不同。”

    九花月并不否认这一点,“可大叔有没有想过,或许正是因为这两样东西,才导致了我没有什么朋友。”

    “在学校只要不端着架子,平以待人,绝对能够交到朋友,这与家庭无关。”

    九花月不想继续交流下去,“我知道大叔你想说些什么,但我还是劝大叔你不要对我说这些无用的话。”

    “原因?”

    “大叔你问那么多对你来说没有任何好处,反正我们早晚会分开、断开联系。以你的条件,我相信你很快就能找到新的工作,到时候我们就不会再有任何交集,更没有任何理由产生交集,我接下来做什么都与你无关,你也不用在意我要做什么。”

    九花月这句话说得既认真,又毫不留情。

    “换句话说,我们之间已经彻底两清了。”

    藤井树何尝看不明白,这是九花月在故意拉远两人之间的距离。

    吃了她做的一碗梅干粥,倒不是说被她俘虏了,而是明白了她是一个心地不坏,很善良的好孩子。

    作为一个人,作为一个过去的老师...

    即便再不喜欢多管闲事,可总归还是不忍心看到那一幕的发生。

    一个懂事又善良的女孩卧轨,无人关爱,最后孤独地死在了火车站。

    可她说的也对,两人之间并没有什么必要的关系。

    他找到工作后,早晚都要离开。

    到时候连电话都没必要再留存在手机里面。

    她不需要自己管。

    她的事自己根本管不着。

    藤井树忽然心累了不少,一方面是觉得可惜,另一方面是他觉得...自己就应该尊重她个人的想法和意愿。

    她如此讨厌自己,那么在自己找到工作之后,断开彼此之间的联系,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藤井树点点头,“既然我们今后都不会再有联系了,那么你能不能回答我一个问题?”

    “你先说问题是什么。”

    “你今后还会想着去自杀么?”

    “会。”

    果决,且迅速。

    “你现在貌似不怕我通过院长告诉你的父母。”

    九花月平静地说道:“如果我再冒出那种想法,我只能回答谁都拦不住我了,而你告诉我父母只不过是给我套上了一层枷锁,这只可能会导致这种状况的加速发生,并不能解决根源问题...换而言之,你越是想阻止,就越是会促进这种情况的发生。”

    导致丫头想法发生变化的,应该是昨天她经历的事情吧。

    她昨晚回来,神情十分失落。

    “你要自杀那天,能否将时间告诉我?”

    “...你要做什么?”

    “只是想为你献一支花而已。”

    藤井树将吃干净的碗筷递给了她,“以感谢你给我做的好吃的梅干粥,...即便你以后真的离开了这个世界,我也会告诉自己,你是个很漂亮、很善良的女孩,你在我生病的时候为我做了一碗好吃的梅干粥,尽管简单,但我会在心里一直记住这份独特的味道。”

    会在心里一直记住这份独特的味道...

    他的笑容搭配上这句话,九花月看在眼里,又听在心里...有种,难以名状的感受。

    就像是莫名有条线,将两人串联了起来一般。

    在心里一直记住这份味道...

    自己做的梅干粥的味道...他会一直记得...即便自己真的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

    少女的脸颊莫名红了起来。

    这算是什么话?

    还真是个变态大叔...

    九花月顺了顺心态,收起有些微微泛红的脸颊,正色说道:

    “不用了,反正我照顾完你感冒后,我们之间就两清了,你想要献花是你的事情,我管不着...反正我是不会收你的花的。”

    “你死了呢?”

    “...死了倒是有可能收你一朵...毕竟也没什么人会为我献花。”

    九花月低声嘟囔完,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某些话,立刻皱起眉头对藤井树严厉地叮嘱道:

    “别瞎猜测,你现在感冒还没完全好,先躺下休息吧,别又复发了,我可不会再照顾你一遍!”

    九花月说完,带着用完的碗筷,脚步有些慌张地离开了房间。

    ......

    而藤井树望着她背影消失的地方,报之一笑。

    少女果然是少女,在情感方面,还是过于单纯了点。

    希望她今后不会再次走向无人的站台吧。

    毕竟也是个善良的女孩。

    藤井树收起乱七八糟的想法,准备继续睡觉...只是在准备重新躺下的时候,视线透过左侧巨大的窗户,看到了白雪纷纷的铁栏外,忽然闪过了一条红色的发带侧绑...

    它在视线内转瞬即逝。

    但饶是如此,藤井树还是认出了它的主人。

    “千岁?”

    就在这时候,九花月家的门铃...突然响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