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师资格证笔试每年有两个周期,六月、八月。

    北海道要稍微晚一些,六月的第三个星期,八月的第一个星期。

    每個周期都是临近的学生放假的时间。

    不过,藤井树参加的是教科目资格证考试,也就是在已有教师资格证的情况下增添教科目资格,考试周期比教师资格证的要多一个周期,在十二月中旬。

    也就是六月、八月和十二月。

    其中十二月最短,一般是从十二月中旬开始,直到一月上旬寒假结束后的开学季。

    本来就为数不多的时间,新年的政府工作人员还要放假3天,笔试的天数自然就更少了。

    一般情况,参加教科目资格证考试是需要在学校修满对应科目学分的,但他是有教学经验的教师,可以选择在考试周期内自主报名参加。

    藤井树提前预约,在买了教材的六天后,便准备直接前往札幌市教育厅进行笔试。

    笔试的当天早上,千岁还特意带了她昨天晚上做的胜利寿司过来,说要好好给树哥哥送行,祝考试顺利。

    本想简简单单地出门,她还觉得这样不妥,主动为平时不怎么打理的藤井树打理起行头来。

    “树哥哥可是去参加正式的考试,自然要注重仪容仪表,考官见到树哥哥都会留有好印象的。”

    藤井树坐在镜子前,看着身后用吹风机为自己吹干头发的妹妹,失笑道:“考官又不是看你长得帅不帅来评判考试结果,其实就是千岁想帮我梳梳头吧?”

    “嘿嘿~”

    阳葵千岁放下吹风机,一边用梳子为他梳头,一边对镜子中坐着的藤井树笑起来,“其实是我想看看树哥哥帅气的样子,明明树哥哥打理一下就超帅的。”

    “哪有。”

    “树哥哥头发比较多,还有点天然卷...其实这种细齿梳不适合树哥哥的,要用宽齿的,吹风机的温度也不要太高,要用低温去吹,不然头发会失去弹性。”

    “还有这种说法?千岁你哪里学的。”

    “女生们之间必备的小知识啊!大家聊天都是聊的这些,树哥哥先把头抬一点——”

    阳葵千岁拿起剪刀,来到藤井树的面前,略微放低脑袋,对准他的发梢修剪一二。

    咔嚓咔嚓。

    藤井树闭着眼,放在膝盖上的手背感受到了几缕异痒。

    “哦~~完成!”

    阳葵千岁惊呼着,而后藤井树便感受到她为自己主动戴上了那副半框眼镜。

    “树哥哥...”

    “怎么...?”

    “太帅气了!”

    藤井树睁开眼,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愣了数秒。

    黑色西装红色领带,发梢微卷,在这个发型的衬托下,五官线条变得极其清晰。半框眼镜下的双眼,隐隐给人一种成熟、沉稳的感觉,但再仔细一看,又会觉得十分具有成年男性老师独有的亲和力。

    ...这是...自己?

    藤井树自己都有点被吓到。

    阳葵千岁半天都没有反应,像是看什么给看呆了。

    “树哥哥——!”

    “...?千岁,等一下,现在不是抱的时候,刚打理好的西装。”

    ......

    阳葵千岁可爱脸蛋上的阳光笑容就没有消退过,不停在藤井树的面前左右晃悠,眼睛都像是发了光。

    “树哥哥太帅了......”

    “还好吧。”

    “果然泷老师的发型好适合树哥哥...哦,应该说这种发型就适合树哥哥这种脸型,像是男演员一样......”

    藤井树不好评价自己这副形象到底有几分,但从千岁那放光的眼神来看...应该很符合她们年轻女孩子的审美吧。

    “哪有这么夸张。”

    藤井树站起身,面对镜子里的自己。

    他身高很高,藤井树认为除了他本身就是北海道人出身的缘故,也离不开过去院长拿她自己的养老钱为自己买牛奶的原因。

    花代院长一辈子都没有结婚,也舍不得为自己花钱。

    她最在意的,就是孤儿院里的孩子们了。

    现在看着镜中还算高大的自己,又看了眼身旁一直在微笑的妹妹...真是感慨万千。

    藤井树闭眼,微笑起来,“谢谢千岁了。”

    阳葵千岁像是看什么给看呆了,半天才反应过来。

    “树哥哥...树哥哥——!快抱我!快抱一下我!”

    “千岁...”

    “树哥哥快和我合影!合影!能羡慕死大家的!”

    这...

    有这么夸张么?

    *

    带上证明书、学位证明等各种身份证明的资料,于早上函馆线通往札幌的第一趟电车前往中央区。

    还没到考试时间,教育厅的考试等候区,便等满了人。

    藤井树略微扫视了一下周围,发现像他这个年龄段的年轻教师还不少,大概都是些即将毕业的大学生来提前参加考试,男性人数较多,三十多四十往上的教师,占比30%。

    他目前有两科资格证,国语和艺术,也就是说他只需要再拿下数学和英语就行。

    考试时间一到,藤井树向带有身份牌的检查员递交身份信息,进入考场。

    第一天是数学,两个小时的考试时间,藤井树在五十六分时第一个交卷。

    上午十一点二十左右结束数学的教科资格考试,中午在札幌随便进了个吉野家吃了碗牛肉饭,下午又来到了教育厅。

    一轮笔试,二轮面试。

    下午就是面试。

    教育厅的人会根据这两样信息,来进行评分。

    晚上他选了家酒店入住,关闭一切联络设备,看书和复习到凌晨两点。

    第二天是英语,按照昨天的参考流程,藤井树一小时零六分的时候再次第一个交卷,下午依旧准时参加面试。

    傍晚六点左右,在市区吃了个饭,再坐函馆线回到小樽。

    车厢摇晃,藤井树遥望窗外,天是青蓝色的,蓝白的海水拍打着长长的海岸线,与铁轨近在咫尺。

    嗡...嗡...

    藤井树看了眼一旁买好东西小憩的老太,走到另一节车去接通电话。

    [嘿嘿~树哥哥,一切顺利对吧!]

    “考试挺难的...不过,千岁可以放心。”

    [不愧是树哥哥,树哥哥要到橘北去担任老师的事情,我也告诉父亲和母亲了。]

    “他们怎么说?”

    [母亲肯定高兴啊!再怎么说也能让树哥哥多多关照我,父亲他没说什么,但心里肯定也是赞同树哥哥当我老师的。]

    阳葵夫妇是好人,千岁能被他们关照着长大,藤井树也蛮放心的。

    [为了庆祝树哥哥考试顺利完成,今天晚上我要带一顿大~~餐过来。]

    “可我已经在札幌吃了饭了。”

    [没关系没关系,吃了也还可以再吃嘛!]

    “真不用,而且千岁你这几天往外面跑这么多次,不怕长野先生收拾你?”

    [啊!也对...实在是太可惜了,今天看不见树哥哥了,所以...树哥哥要不要现在和我打个视频电话?我想和树哥哥多聊聊天~]

    这丫头,要和自己视频聊天该不会是单纯要看自己吧?

    [树哥哥?]

    [千岁——!]电话里面传来了另外一声呼唤。

    阳葵千岁明显有点着急了。

    [抱歉!树哥哥,我先去帮父亲把今天的工作提前完成,再见~晚上再视频聊天啊~]

    嘟...嘟...

    千岁果断挂断了电话。

    藤井树将手机揣回兜内,提着公文包摇摇头。

    他都有点怀疑千岁是不是传说中的兄控了,这么黏自己。

    ......

    七点到家,藤井树拍了拍身上落的雪花后拿出钥匙进屋。

    大洋房的大堂给人的感觉还是这么空旷,他来到客厅,发现开放式厨房的壁橱上,莫名多了几个新的机器。

    滤纸、手冲器、手磨咖啡机、咖啡豆。

    ...这些东西哪里来的?

    藤井树放下公文包,在周围扫视一圈,没发现人后,听到了些许琴音,走到一楼客厅的窗边。

    往外一看,九花月...正坐在侧庭的一个小木亭中,略有些生涩的地弹着一个吉他曲子。

    少女一头靓丽的黑发,侧脸显得极其认真。

    藤井树没有打扰她,等到她弹完之后,再伸手敲响窗玻璃。

    九花月即刻抬头,看过去。

    “什么时候回来的?”藤井树对外面的少女微笑说道。

    “......”

    少女呆滞住了。

    “九花?”

    “大叔你...”

    “我怎么?”

    “大叔你...还是伱么?”

    藤井树眼神斜上,伸手拉了下自己的额头发丝,“啊,你说这个啊,千岁帮我打理的。”

    “......”

    九花月在多看了他数秒,才回过神来。

    “咳咳...”

    少女轻咳两声,闭上缤紫色的眼眸,抱着吉他,脊背挺得笔笔直后才回答到他刚才的问题,“今天下午刚结束工作后回来的。”

    “六天,快一个星期。你模特的工作这么繁重?平时学业怎么办?”

    “我自己会调配好时间。话说大叔你刚出门?找到工作了?”

    “去参加考试而已。”

    “考试?”

    “教师考试,我打算重新当回教师,准备入职橘北。”

    “那恭喜你找到工作...等一下,你要入职橘北?”

    藤井树露出浅笑,“不行么?”

    “你要做几年级的教师?”

    “一般都是从一年级开始吧,而且你们橘北现在不是因为调任,现缺一位正式的国语教师么。”

    “......”

    九花月心想完蛋,这大叔八成是要成自己的老师了,没准还会是自己的班级担任。

    哪有在家里那么邋遢的担任啊!

    虽说...现在穿西装、戴眼镜的样子...看起来还蛮帅的吧......

    像是那种温柔系的老师。

    不行...

    自己脑子里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不能因为他现在外表的光鲜亮丽,就对他完全改变过去的印象。

    藤井树从窗户翻了出去,走到小木亭下,坐到她身旁的位置。

    “拿来吧。”

    “...你要干嘛?”九花月抱紧了吉他。

    “我们是朋友,我又不会害你,拿来就是了。”

    九花月犹豫一秒,将怀里的吉他,用双手递给了他,“拿去吧。”

    这丫头的眼睛在晚上极其闪亮,像是紫宝石一般。

    “谢谢。”

    藤井树试了试音,拧了拧弦轴,大概调准了音。

    “谱子呢?”

    “啊?...在这里。”九花月又拿出手机。

    藤井树捏着下巴,看了一眼,点点头,“原来如此,是这首你喜欢的歌啊,你看我啊。”

    他话音刚落,手上的吉他便跳出连续不断的美妙乐符来,清脆、干净、利落...没有半点拖沓。

    虽没有歌声,九花月却听得心潮澎湃。

    因为这和原作者所弹的水准,几乎一致!

    她这时候也不想去追问为什么藤井树也会弹吉他了,只想双手捧脸,在旁边听他耐心弹完。

    ......

    “嗯,就是这样。”

    藤井树放下吉他,看着弦品说道,“这首曲子的难点在于小调和弦,九花你注意你的ø7,半减七是阴沉性格,它在这个小调曲目中是重要的属前和弦,要注意力度。另外,和弦与和弦之间过度,也需要注意那段纯旋律,你刚才就是没有,所以听起来会没有原曲那么舒缓。”

    “......”

    九花月的头微微向上倾斜,看着他,感到万分的不可思议。

    “大叔你...为什么会吉他。”

    “我为什么不会?我有说过我不会么。”

    “你不是国语教师么!”

    “是这样,但我在大学也是乐团首席,当年还带领我们大学的吹奏部拿过金奖。高中也一直都是吹奏部的成员。”

    “...!”

    怎么会...

    九花月凌乱了,她没想到...一开始她认为的变态大叔,居然...居然在大学里还是乐团首席!

    “你——那大叔你这么厉害,怎么没去当音乐老师?!”

    藤井树抱着吉他,视线穿过小木亭的檐角,看着被客厅灯光照亮的夜中飞雪,想了想回答道:

    “嘛,对我来说,果然还是小说更有趣一点。初中、高中去参加吹奏部,是因为必须加入一个社团,文学部在那个学校属于摸鱼社团,人太多了,我加不进去。大学加入吹奏部,是为了参加比赛多拿点荣誉,方便让我当上老师...十多年下来,也算是半个爱好。”

    “......”

    九花月感觉自己有被打击到。

    她练习这么久,一直没有老师指导。而住在自己家里,还经常不打点自己的大叔居然会...这么厉害?!

    不过也不对...貌似在艺术层面,越是那种越邋遢的大叔,技艺就越高超。

    “我还是不能接受,你这么厉害,你怎么不早说?”

    “奇怪,我为什么要早说?音乐又不是拿来炫耀的东西,平时我用不到,自然没必要说。还是说你不喜欢我刚才弹的吉他?”

    九花月见到他看过来的目光,一下子就脸红了。

    少女即刻收回视线,双手在裙边捏紧,低垂下脑袋,像是含着气一样说道:

    “没...没有......你弹得非常好。”

    藤井树见她脸红,便在她身旁用平常的语气询问道:

    “那需不需要我教教你?我记得你还想把春日影演奏好,送给什么人对吧。”

    九花月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看了他一眼...

    少女立即收回目光,用双手捂住了脸。

    牙白...

    今天的大叔真的给人的感觉不一样,戴上眼镜后知性了许多,有书卷气息了许多...还有个隐藏的乐团首席的身份。

    这无论怎么想,也是个成功男性的背景设定啊。

    可为什么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就跟个对什么东西都很颓废的大叔一样。

    好奇怪...

    这种前后对比真的好奇怪,让她无法接受。

    变态大叔...变态大叔...变态大叔......

    她只有在心中无数次默念这个称呼,将他的形象与那个老喜欢抽烟的变态大叔放在一起,才能将内心平复。

    “吉他先给我吧。”

    “嗯,拿去。”

    九花月抱过吉他,悄悄深呼吸了一口气,坐姿笔笔直,表情变得清冷:

    “谢谢大叔,暂时不用了,我还是想自己努力把这首歌练好。”

    “真不用?作为朋友我教你没什么问题的...另外,我觉得你天赋很不错,自学就能到那个水准,上次的春日影我就觉得十分好听,特别是你的歌声...嗯,听起来很有感觉。”

    ......

    九花月听到这句话,手将吉他抱得越来越紧,而后...刚才还清冷的脸蛋一瞬间就红了,她猛地站起来,低垂脑袋,打断了他。

    “...变态大叔。”

    “...?”

    “抱、抱歉...坐了一下午的飞机,我很累了,我要回去睡觉。”

    还来不及等到他开口说话,九花月便一声不吭,低着头,抱着吉他快步走出了小木亭。

    ......

    藤井树盯着她很快便消失在雪夜里的乌黑长发,捏起了下巴。

    这丫头,是单纯因为听到自己夸她应激了呢?还是害羞了呢?

    少女的心思果然难以揣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