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育祭结束后,社团训练重归正轨,母亲来到小樽已经将近一周。

    这一周什么都没有发生。

    社团练习结束后,九花月回到家中,拿出钥匙打开门。

    她来到客厅,九花太太迹如往日,坐在沙发上悠哉悠哉地沏茶、看电视。

    “回来了?”

    “嗯”

    “今天学习如何?”

    “学习?还能怎么样.学习不就那样呗,又没有考试反正没卷子给你看成绩。”

    “那就先坐,喝喝妈妈泡的茶。”

    “.”九花月莫名抗拒。

    九花太太笑了笑,“这些天不都是这么做的么?”

    “.就是你这几天里都很不对劲,我才会觉得很不适应。”

    “藤井先生呢?”

    “还没下班,放学后他还要留在学校一段时间。”

    “既然如此,小月,先坐下吧。”

    “.”

    “我今天沏的可是从京都带来的绿茶,藤井先生很喜欢的口味。”

    “.你怎么知道他喜欢什么?”

    “问就是了,这有什么不方便问的。”

    “.”

    “小月确定不来?我可以教你沏一杯好绿茶。”

    九花月的表情有了片刻动摇,这一点恰好被九花太太捕捉到了,母亲微微一笑,九花月后知后觉明白自己被察觉了,脸庞泛起微红。

    “.我可没想他。”

    “我可还什么都没说。”

    母亲这么一说,九花月更加难堪,她快速整理一番心态,装作没事人一样坐到母亲的身边。

    “那好,我学。”

    “嗯,首先,绿茶适应的水温在70°到80°之间,这是因为绿茶较为嫩且未经发酵,过高的水温会导致茶叶中的这些成分被快速分解或破坏,导致茶汤变得苦涩.”

    九花太太一边示范一边解说。

    她的确是在认真教自己。

    九花月从没觉得母亲有如此细心。

    新的绿茶渐渐沏了出来,只是九花月一直在想,既然母亲连沏茶都能研究得这么细致,那为什么不愿多在自己的想法上多留意片刻?

    如果母亲在自己与父亲之间,哪怕多爱自己一些,多支持自己的想法,也不会让她们的关系变得如此疏远

    九花月按照母亲刚才所说的步骤,沏了一杯茶出来。

    “嗯,做得很好。”

    “.”

    “怎么了?”

    九花月在母亲的脸上滞留几秒,而后再收回,“.没什么。”

    她轻拿起茶杯,打算试试自己泡的茶的味道。

    “小月和藤井发展到什么地步了?”

    九花太太这么一问,九花月立刻把刚喝进去的绿茶吐了出来。

    “做做什么?”

    “问问而已。”

    “我我和他,又没有什么关系,你、你不要多想。”

    “让妈妈不要多想?是指每天藤井树回来后你就跑去门口笑着迎接他,每天晚上亲自下厨等他,每天早上喊他出门上班,督促他洗漱系领带?”

    “.你偷窥我!”

    九花太太表情柔和,“我只是关心伱在这边的生活。”

    “那、那你也不应该时时刻刻关注我做什么啊!”

    九花月好气,有种自己在做什么、在想什么都被看透了的感觉。

    这种感觉很不好。

    一点都不好。

    “所以小月你和藤井的关系到底发展到什么地步了?”

    “.不告诉你。”

    “上床了?”

    “妈妈你——”

    九花月好气,快被气死了。

    哪有母亲会这么对女儿说话的?

    但又气又羞。

    “听不懂你在说些什么。”

    “小月,我并不是在开玩笑,这种事情没什么羞耻的必要,说明白更好。”

    九花月这时才明白母亲是在正经询问。

    “.那也不关妈妈你的事。”

    “怎么会不关我的事。”

    “.”

    “那就是上了。”

    九花月脸蛋都憋红了,半天才憋出来了一个:“没有。”

    她知道母亲是在用激将法,可就是忍不住去反驳。

    “小月,不要觉得这种事情有什么稀奇,往回倒三四十年,还有人六岁就做别人的童养媳,刚成年孩子都有了。至于那种事情就更不用说了,作为童养媳没有反抗的余地。”

    “.这都什么年代了,哪儿还有这些事?”九花月忍不住问道。

    “怎么没有?小月以为妈妈是在骗你?小月你仔细想想就知道了,妈妈没必要在这种事情上哄骗你什么。”

    九花月将信将疑。

    “那好吧但是你问我这个做什么?”

    “只是想知道你现在和藤井树之间的关系。”

    “.问完之后打算用这个作为借口拉我回东京?我不会回去的,打死也不。”

    九花太太笑了笑,望着低头的女儿,“小月,你认为我在注意到你对藤井树的态度后,甚至没有提醒你,是因为什么?”

    因为什么.?

    能因为什么啊?

    九花月思考了一下,似乎想明白了,又难以相信。

    “.不,不对。”

    “嗯?有什么不对的。”

    “妈妈你不,是父亲,他能这么好心?他能同意?大叔什么都没有,没有钱,没有势力,甚至在小樽这里都没有一栋房子住,父亲会同意?””

    九花太太望着女儿的样子,忽然低下头,但很快又抬起头来,“你父亲现在还不知道你的想法。”

    “那就是母亲你.单独支持我?”

    “算是吧”

    “为什么?为什么忽然就这样了.一点征兆都没有。”

    九花太太叹口气,“小月你有没有发现你在舞台上变得越来越不专注了?”

    “是么.”

    “以前你总是一门心思扎在演出上,近两年状态却越来越不对。我很想劝你回到以前,至少你在这上面还能找到一些目标和方向近年来经济下滑,日元在国际市场上不断贬值,你父亲的生意越来越难做了。你一旦不在状态,他难免会将气撒在你头上.

    “我都明白这些,作为龙一的妻子,我理应支持他的行动.只是他有时候对你,实在让我也有些看不下去.”

    “.”

    九花月沉默。

    “为什么现在才对我说这些?”

    “抱歉,小月。”

    “.道歉又解决不了问题,道歉有什么用。”

    九花月觉得心头像被什么堵着,她很想质问母亲,可看到母亲的样子,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她沉默了许久后再起身。

    “.我去外边的亭子上坐会儿。”

    “嗯,去吧。”

    九花太太看着九花月起身,目送她拉开客厅的门窗,走到院内的小亭内坐下,只留一个望向夕阳的背影。

    等了大概十多分钟,九花太太也起身,走到外边,来到女儿身边。

    “好点没有?”

    九花月听到询问声,深呼吸一口气。

    “好奇怪.想对妈妈生气,可发现自己根本生气不起来.我觉得我这么多年来都过得好累,每天努力练习,回家之后哪怕能得到妈妈你的一個夸奖也好。

    “可是夸奖是少的更多的是督促,督促我更加优秀,更加出色.

    “我一个人来到小樽,妈妈你好不容易来到小樽看我一次,也是为了叫我回去练习。”

    “抱歉,小月,我知道道歉是有些晚。”

    “妈妈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你这次忽然愿意同我说这些了?”

    九花太太解释道:“倒不是突然,其实从龙一动手打你那天,就有些看不下去了。”

    九花月回头去看她:

    “所以大叔来东京找我的时候,你都没有特意制止?”

    “的确有这部分的原因。”

    呼.

    一切都说透了,九花月觉得心里沉甸甸的石头顿时落下不少。

    也是啊.

    明明只需要几句话就能解决的问题,为什么彼此要一直拖着不说呢?是因为距离逐渐拉远了吗?

    曾经关系亲密的两个人,因为一次争吵陷入冷战。那些原本可以通过沟通解决的矛盾,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变得难以挽回。

    冷漠和沉默在漫长的时光中一点一点地积累。

    最终让两人的关系彻底疏远。

    九花月觉得自己和母亲便是这样的关系。

    “.嗯,我还是要谢谢妈妈愿意同我说这些的。一些话说出来之后就觉得,觉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嘛。”

    “那妈妈还是要谢谢小月愿意听我说这么多话。”

    “只不过我感谢妈妈你,可不代表我就能彻底原谅妈妈你。”

    “能正常说话了便是好事。”

    母女之间关系转好之后两人又聊了几句,再次聊到藤井树的话题。

    “.妈妈你真的会支持我?”

    九花太太微笑,“那小月你得先说说你对藤井到底是什么意思.喜欢他对吧?”

    “.才、才没有”

    “小月,现在还和妈妈这么说话的话,可就没有意思了。”

    九花月不是什么会犹豫太久的人,这下就直接承认了:

    “对,没错,我就是喜欢他。”

    九花太太保持微笑,“看来这几天我的眼睛还是有些用处的。即便他大你十岁?”

    “对!”九花月认真点头,“即便大叔大我十岁。”

    “喜欢他什么?”

    “我不想举例,喜欢就是喜欢。”

    “非他不可?”

    “.妈你问这么多做什么啊!”

    “问明白点好帮帮你啊。”

    “.帮我?”

    九花太太笑而不语,九花月实在是好奇母亲到底怎么办自己?

    劝大叔?

    其实自己不需要什么帮助,和大叔确认关系.现在差的就只差了时间吧?

    只不过母亲愿意支持自己,九花月还是很乐意接受的。

    好歹

    也算是家里人支持。

    “要怎么做?”

    九花太太没有明说,“明天周六。”

    九花月耐下心。

    第二天。

    藤井树按时起床,连出门的衣服都穿好了,拿起手机才注意到今天是周六,休息日。

    一旦回归正常的教学进度,难免会变得忙碌和疲惫。今天还是好好休息一下算了。

    藤井树走出卧室,恰好看到九花月和九花太太在厨房忙着准备早餐,餐桌上已经摆了几道小菜。

    不对劲.

    小九花不是和她母亲关系不好么?

    这一个星期以来都是如此。

    怎么忽然就能在一起做早餐了?

    走出去打了个招呼后,藤井树与母女两人一起坐到了餐桌上。

    他随手就喝了一口豆腐汤。

    这味道.

    该说不说,九花太太作为家庭主妇,手艺真的是一流。

    要不要让小九花这阵子和她妈妈学一下?

    “藤井先生。”

    “嗯?”藤井树放下筷子。

    九花太太表情认真,继续说道:“今天我要去一趟福利院,不知道藤井先生要不要顺路一起去?”

    “去福利院?”

    藤井树正疑惑呢,发现小九花在自己身边有些不对劲。

    这丫头,忽然在高兴些什么啊?

    “是的,难得回来一趟,我还是要去看望看望院长。”

    藤井树这时忽然想起来,刚认识九花月的时候,院长便对自己说过,她认识九花月的父母,是老熟人。

    藤井树细细思考了一下,点头答应,“也好,院长出院后我还没去看望过她老人家,正好去看看。”

    九花太太点点头,以示同意,继续吃饭。

    期间她给小九花夹了些菜,小九花都接受了。

    藤井树注意到了这一点。

    果然,两人的关系是好些了吧?

    抵达福利院的时间约莫是在十点出头。

    打车去的。

    福利院还是老样子,但藤井树注意到了一些细节。

    不对劲,这院子内孩子们的游乐场所怎么翻新了?

    设备要比上次自己来的时候高级了许多啊。

    就连沙子也是换过的,显然要更新、更好。

    藤井树陪着九花母女在福利院内走走,这大楼.这走廊.

    墙面竟然都经过了粉刷。

    简直是焕然一新。

    “藤井先生、藤井先生。”

    “啊?嗯。”

    “院长她不在办公室。”

    “那这会儿应该是在教室里陪孩子们。”

    藤井树带着两人继续向前,他越走越觉得诡异。

    这福利院,还是自己上次来的福利院?

    自己也没隔多久来过这里啊。

    三人没走多久,便在走廊里听到了一阵吵闹,

    是福利院的孩子们在闹腾。

    一听就很高兴。

    再靠近教室,走入门口。

    藤井树看到老院长她站在上方,一群孩子在下方排队,像是在领一些玩具。部分拿到玩具的孩子已经在一旁开始开心了,排队的则是迫不及待。

    藤井树再一看分发玩具的人。

    心春?!木子?!

    藤井树站在门口的片刻间,便有孩子认出了他,高兴地喊着“树哥哥!”然后朝他簇拥而去。

    当然,孩子们的声音还同时吸引了三个人的目光。

    院长、心春、木子.

    三个人,都同时发现了站在门口的藤井树,以及九花母女。

    松前心春手里拿着分发给孩子们的玩具,相当诧异地看着藤井树身后的两人。

    “花代院长,真是好久不见。”

    “真伶?真是稀客,什么时候回来的?”

    九花太太率先走上去,富有仪态地打招呼。

    同时,她还注意到了院长前边的松前心春。

    同样的,她也对这位松前家的大小姐,打了声招呼。

    “还有心春也是,许久未见,都长这么大了啊。”

    松前心春这才回过神来,连忙对九花太太弯腰打招呼。

    松前心春还与九花太太身后的九花月对视一眼。

    她没想到,真伶阿姨怎么过来了.

    藤井树暂且不说,赤井木子作为局外人,注意到眼前这几人齐聚一堂,特别是九花月和松前心春近期还因为那件事吵架的情况下齐聚一堂。

    她.似乎是隐隐嗅出了些许火药味。

    这位九花太太,貌似来者不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