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晚上俩女孩儿倒是没跑自己房间来捣乱了。

    可这几日习惯了九花月晚上来找自己,忽然一个人深夜待在房间里,反倒有些不适应。

    这会儿夜深人静,藤井树只能抱着脑袋,望向天花板发呆。

    他在想自己睡不着的原因。

    小九花过去几天总是来找自己,自己嫌她缠人。可她今天没来了,自己又觉得少了些什么。

    细细回想,或许自己其实挺喜欢她主动靠近的喜欢她靠着自己。喜欢她依偎自己,赤着肩膀,把脸贴在自己心口,轻声说着那些在他听来有些肉麻的话语。

    而自己呢,这时候会觉得安心会,抱着她,用心地哄着她快点睡觉,快点睡觉

    这貌似就是自己在东京期待过的生活吧。

    当初一个人生活、一个人工作,每天过着三点一线的日子。上班几乎没有什么社交,偶尔还要被学校的上司压力。累了一整天晚上回到空荡荡的出租屋里,只剩下孤独无边。

    如今小九花这么粘着自己,自己居然还会觉得她太缠人.

    还真是不知足。

    脑袋里乱七八糟地想着这些,藤井树准备起夜去上个厕所,出来时路过客厅,忽然发现窗外的庭院中有一个人影。

    他靠近落地窗向外一看,发现是松前心春这孩子,她在院内散步。

    动作还蛮有童真,一下一下地跳,只跳草坪上的石阶,绝不踩草地一下。

    貌似自己小时候也玩过类似的游戏,小心翼翼地只踩马路上的线,一个人一跳一跳地往福利院回。

    藤井树望着这样的松前心春笑了笑,随后推开客厅落地窗,轻轻走到院内。

    少女的长发在月色下泛着银白色的微光,她听到开门的动静,立刻回过头来。

    “老师?”

    藤井树向少女走近了一些,“这么晚了还没睡觉?”

    “老师不也是没睡着么?”

    “在想些什么?”

    “心春也想这么问老师您。”

    下一刻,松前心春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她躲避了视线,踌躇片刻,并在随后端着了态度,礼貌地对藤井树弯腰道歉,“抱歉。”

    “没什么。”

    藤井树完全不在意,“你要是还和从前一样,现在一点气没有,我甚至会开始怀疑我在你身边的作用。”

    “我应该对老师生气吗?”松前心春小心地问。

    “这个问题问你的内心不就好了?”

    松前心春的脾气最讲究一个逆来顺受。

    这是心春从小在松前家就培养出的脾气。

    “.那我还是很生气的。”

    “既然如此,现在你不是不应该理我才对?”

    松前心春闻言,倒是想要在藤井树表现出这样一副态度,可她自己无论怎么装样子,都不不太像样。这么一来二去,藤井树倒是觉得她纠结的模样很是漂亮。

    “先陪我坐坐怎么样?我知道你有心事。”

    “好。”松前心春看他一眼,随后点头。

    藤井树也不讲究,回客厅随便拿了块纸板便和松前心春一起坐下。

    少女望着月,他也望着月。

    “老师老师能说说老师为什么不想放弃小月么?”

    “这个嘛我有跟你说过我和小九花第一次见面时的情形么?”

    松前心春望向他摇摇头。

    “是这样的,那天我刚好从东京辞职回家说是辞职,其实就是在东京混不下去了,我在东京那座城市里什么都感受不到,整夜整夜失眠,并有胸闷、头痛、胃痛这种莫名其妙的疑难杂症,去医院治疗也收效甚微,当了几年的老师下来,收获的只有一种没有期盼的濒死感。”

    “.是焦虑症吗?藤井老师说的症状,我也有过.”

    “是哦,”藤井树笑着回答,“就是焦虑症,我也得过一阵子,所以我很能理解心春你难受时的感觉,也知道你该吃什么药来缓解。”

    “原来如此.”

    藤井树接着说,“后来我在的学校又出现一系列的事,我看不惯对方的做派,索性就回了小樽。那时候我其实是有一点点想自杀的念头的,毕竟生活了无生趣.然后,我就在这种情况下坐车、坐船、再坐列车,在雪天中来到了小樽站也就是在这天,我遇到了九花月。

    “我还记得当时的情形——她站在雪天的站台上,头上是漫天飞雪,她戴着顶贝雷帽,望着天,伸手触着雪。我当时就被她的美貌给惊艳了,同时吸引我的,还有她身上的那股气质那种孤身一人的气质。

    “后面我才看明白深夜她来这个车站,是想要自杀,出于我当时比较厌世的状态,我选择当做没看到。

    “一秒、两秒、三秒.我等到了列车驶过,发现九花月还站在那个位置.是的,她犹豫了,我嘛也不知道是不是出于同病相怜的感觉,走上前去吓唬她,把她给吓了回去。”

    藤井树说到这里,想起当时的画面嘴角就情不自禁向上抬。

    “小月.那时候就想自杀?”

    藤井树解释道:“她回小樽就是为了逃避她父母的管控,她想要在小樽得到一个正常的人生,可是她从小便脱离了正常女孩儿的成长历程,导致她入学好几个月都找不到一个朋友。父母那边得不到应有的认可,自己想要的人生也未得圆满,她又是个最不喜孤独的人,自然就走了自杀这条道。”

    松前心春垂下眼帘,又想到了什么,“难怪.”

    “难怪什么?”

    “凛花她总是想让大家交朋友.这也是为了小月。”

    藤井树点点头,继续说道:“当然,这是后来我才完全理解的事。一开始,我只是好奇她为什么会选择自杀?在阴差阳错住进她家里后,我才逐渐认识到她是个好女孩儿,只是她心里戒备太强,不信任任何人,也不愿意接触任何人,像个刺猬一样。”

    “.这也是小月回小樽后迟迟不来找我的原因。”

    “对。”

    “那老师,您和小月之间——”

    “她怎么喜欢上我的?想问这个,对吧?”

    “嗯。”

    松前心春在他身旁点头,稍后便看到了藤井树望向月亮。

    “嗯”他酝酿思索了一阵,“算不上什么特殊吧,我跟她之间,更像是相处久了,她找到了一个她认为她可以信任并追随的人,仅此而已。她选择绝对相信我,也需要我相信她。

    “其实这绝算不上什么‘命中注定’,这世界上绝对还有人可以与她互相信任,互相扶持我告诉过九花月我的这个想法,也问过她,心春知道她是怎么回答的吗?”

    “老师是她第一个可以相信的人。”

    藤井树愣神,扭头看向松前心春片刻后,释怀地笑了笑,“看来心春你是真的很懂她。”

    “因为我也是这么觉得的,老师。而且,就算是知道这世界绝对还有这样一个人,又该如何去寻找呢?与其将希望寄托于缥缈的未来,不如执着于当下。”

    藤井树摩挲起松前心春的小手,“一模一样。”

    “谢谢老师愿意解答心春的疑惑,那心春下一个问题是,老师为什么又不愿意放弃小月?”

    “心软。”

    “心软.”

    “其实和你一样,我拒绝过九花月,还拒绝得比你要多很多。每次我都能看到小九花表面的‘没事没事’,可内心中的伤心欲绝。

    “每次看到她在我身边的笑,我就联想到了她晚上一个人又是怎么在角落偷偷伤心的。

    “一般情况下,感情这种事情被拒绝固然伤心,可还远远谈不上重要得连生活都不顾了。

    “但小九花不同啊,对她来说,与一个人之间的信任,就是她的全部。她的人生、她的过去、她的信任,都压在这样的一份信任上她的喜欢是沉重的,我也的确对她有好感,不想看她伤心,想管一管她,所以.我不想放弃她。”

    “.”

    松前心春听完这一长串的解释,缄默了大半晌,然后总结出来了一句:

    “老师您.对待心春,也是同样的想法吧?”

    “对的。”

    “.好的,那心春现在对老师您的想法也没有那么生气了,既然老师您出于这个原因选择接受小月,那么同样是被这个原因而被接受的我,也没有理由反对老师的做法了。”

    藤井树将手伸向少女,在她的脸蛋边哄着道:

    “那心春就别生气了好不好?”

    “这个不行。”

    “为什么?”

    “因为老师无论有着怎样的理由,即使心春也无法反驳的理由,可是老师就是同时独占了两个女孩子的喜欢。心春.反正是要吃醋的。”

    “怎么才能不吃?”

    “首先,老师要更加依赖心春。”

    “依赖?怎么依赖”

    藤井树的问题才刚问出来,就从少女的棕色瞳孔中明白了她的意图。

    “可以吗?”

    “没有任何一位母亲会忍心让孩子挨饿。”

    藤井树真觉得有些一丝尴尬,可是一看松前心春那端端正正、落落大方的样子,倒还真有些想要依赖于她了。

    自己莫不是真缺母爱吧?

    竟然想要从心春身上寻找这种感觉。

    这时候,少女拍了拍她的大腿,藤井树本想在尴尬中拒绝,可看到她端庄的姿态,又看到了她眼角下的泪痣后,便拒绝不了了,顺应她,慢慢地倒在她的大腿上,被她抱住,被她温柔地抚摸脑袋。

    月色朦胧,空气明明夜深偏冷,可他却觉得这时候,空气是带有热度的。

    “饿了吗?”

    “.那,就是饿了。”

    “左边还是右边。”

    “.两边行不行?”

    “太贪心了呀。”

    少女虽说嘴上拒绝,可行动上还是选择了同意。

    这气氛奇奇怪怪,却又挣脱不开

    藤井树有时候真分不清究竟是自己在照顾她,还是她在照顾自己。

    说是自己想要嘛,这又是心春主动提出来的。

    说心春特别喜欢自己这样对她,也不太对,心春在这时候尤为大方。

    或许这两者都有,只是自己在选择爱心春的途中,心春也学会了爱自己。

    彼此是互相依赖的,只是有时候立场交换太快,这才有现在这种奇怪的氛围。

    “老师这几天晚上和小月在一起的时候,是不是很享受?”

    “.如果我说不,那就是说谎了。”

    “小月她很会吗?”

    “.她肯定不会,很青涩。”

    “老师,我记得我之前好像说过吧,松前家有祖传下来的房中术.”

    “.?”

    “忘记了嘛?”

    “好像、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你会?”

    “会”少女只是这么说,脸蛋还有微微的红,“姑姑在我小时候教的,很久之前了。”

    “.我记得你姑姑没结婚吧。”

    “老师不要误会,这是每一代大宫司的职责。只是.很隐秘,除了历代巫女,还有家主.家里也没其他人知道。虽然.虽然我还从没有实践过,不过依照姑姑的说法,只要行了之后,对方都会忘不了我老师,如果你想——”

    “不行不行。反正今天是怎么也不行,小九花还在你家呢。”

    “没、没关系的.就算是被小月看着,心春完全也可以。倒不如说,心春反而有些期待被小月看见呢.”

    “.?”

    *

    翌日起床,昨晚没什么耗费体力的事儿,藤井树算是睡了个神清气爽。

    他伸个懒腰,打了个哈欠再走出房间,一到心春家的客厅,发现两位少女都在厨房做早餐。

    藤井树情不自禁地笑,何时见过这般和谐画面。

    “早。”

    “早。”

    “老师早上好。”

    两人几乎同时回复。

    “在做什么呢?”

    “面。”

    “面条。”

    两人又同时回复,同时,她们面对两口锅。

    藤井树莫名觉得蹊跷,他走进厨房,往两人的面前一看,询问道:

    “你们下面条,怎么用得着两口锅?”

    九花月瞥了他一眼后,解释道:“我做我的,心春做心春。”

    松前心春也在这时候也点头附和:“合理。”

    “.合理?”

    “不合理吗?”

    “等等,你们俩.不是都知道了彼此——”

    九花月抢先回答,同时拨弄热锅里的面条,“知道归知道,但一码归一码。知道了,又不代表我能够和心春能够事事都按照对方的意思去做。”

    藤井树疑惑,“什么意思?”

    松前心春耐心地解释道:“老师,这是我家,今天本应该是我来做早饭才是,可是小月起床看到我在忙后,就非要她来做。”

    “.她来就她来呗,这有什么好争的。”

    “不行,”松前心春勇敢起来,直接否决,“她做早餐的话,那我给老师做的早餐又该怎么办?再延伸下去,岂不是次次都是小月做早餐?再多想一些,以后午餐、晚餐,就都是小月的工作。”

    “.这.不好吗?以后心春你还天天休息嘞。”

    “.”

    松前心春没有回答,只是专注于她面前的那锅面上。

    藤井树带着疑惑,盯了她一会儿,这下算是明白了她的意思。

    “我说,都到这种时候了,你们就别争了啊。”

    “不行!”x2

    两人同时说完,又同时继续照顾她们面前锅里的面,藤井树只是无言以对。

    稍后,早餐时间,藤井树在桌上,呆滞地看着自己面前的两碗面。

    两碗面都热气腾腾,上面撒着葱花,都有着鸡蛋、叉烧。

    藤井树在这两碗面前、两少女的目光注视下,还得纠结一下到底先吃谁的。

    他捏着筷子,试探着先往松前心春那碗伸去,九花月立刻就放下筷子看了过来。

    他又将筷子先往九花月的那碗面递去,松前心春又蹙起了小眉头。

    不对不对,这情节有点不对劲啊。

    不应该是两人被自己抱着亲完后,就能大被同眠了?

    这怎么还能在这种小事上较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