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温鹤绵的示意,谢琅自然而然地过去凑近了她。

    明明就那么大点地儿,他还非要靠近,站着身形挺拔一大只,很具有压迫感。

    温鹤绵轻轻皱眉,正想开口,谢琅却从容接过她手中的奏折,往旁一步坐了下来。

    隔着小桌,不远不近的距离,温鹤绵张张嘴,忽然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很正常的举动啊?

    谢琅轻轻挑唇,眼底闪过一抹笑意,想的却是,若方才他俯身,应该能直接把太傅抱进怀里。

    初见时,他挣脱不开她的束缚,然而这么多年过去,他不是那个小小的孩子了,可以将她完全抱入怀中了。

    不过才刚让人放松戒心,贸然行动得不偿失,谢琅分得清一顿饱和顿顿饱的道理,很快就把温鹤绵的注意力给拉了回来。

    “御史们那张嘴,听风就是雨的,指望他们,还不如指望我自己。”谢琅直言,“成天吵吵嚷嚷,就没说几件有用的,他们还是吃得太饱了。”

    宁愿天天逮着他开不开后宫说事,都不说说民间百姓有没有受苦挨饿,不谈谈有多少硕鼠在朝廷中敲骨吸髓,简称闲得没事儿。

    温鹤绵默默为包括叶照旋在内的一众御史说话:“陛下,里面还是有好人的。”

    她这话说的委婉,也挺有意思的。

    谢琅不由得莞尔,改了下口:“我说的是大部分。”

    御史这位置,许多时候都是个闲差,除了太当出头鸟的会有掉脑袋风险,那些默不吱声的,最容易拿着高额俸禄偷摸度日。

    顺帝还在位时,朝廷中有许多官员都托关系将自己家中不成器的小辈给塞进去,过几年或是立了功,就调到别的地方去。

    “嗯。”温鹤绵不欲继续纠结这个,她问,“方才说的,陛下可有打算?”

    “我之后会叫左督都过来一见。”

    谢琅不会在这种事上开玩笑,真起了争斗,随意一个疏忽都容易丢了性命。

    他好不容易才走到这步,自然不会丢弃拿到的。

    况且,还要好好陪着太傅一起,去打造她所想看到的太平盛世。

    温鹤绵颔首,不再过问。

    温家已经有兵权在手,于情于理来说,她都不该再插手这些事。

    温鹤绵顺手捻起块糕点放进嘴里,不知道是不是今天御膳房的大厨手抖放多了糖,有点齁的慌。

    正准备抬手去倒茶,一盏温热的茶水被推到了她手边。

    谢琅克制着目光,从她的指尖挪到唇上,声音低了下来:“太傅喝口茶吧。”

    温鹤绵正有此意,没客气,端过一饮而尽。

    喝完之后,温鹤绵叹了口气,把没吃完的半块糕点给搁下了,实在接受无能。

    她抬眸看了眼窗外景色,春意将近,一片生机,顿时颇生感触,建议:“举子科考,京中总会格外热闹,前两年都闷在宫里不肯出去,今年该出去看看了吧。”

    谢让安静看着她,下意识问:“太傅会和我一起去吗?”

    “……嗯,去吧。”

    稍微犹豫了下,温鹤绵还是答应了。

    就算是不和谢琅一起出去,陆子慎叶照旋他们肯定也要约着她出去。

    与其到时候在外遇见尴尬,回头还要哄人,不如直接一步到位。

    “好,太傅答应了,不能反悔。”

    谢琅一锤定音,眼角眉梢全是笑意。

    温鹤绵:“不会。”

    -

    春闱考三场,从三月初九开始,至三月十五结束。

    从外地而来的学子早早就进京住下,除了日常温习外,就是聚集在京中的各大酒楼客栈打听消息,看看能不能结识同道中人。

    其中又以状元楼最为出名。

    不单单是因为这个名字,而是这里收集了来自许多位状元的亲笔题字,大家都想在考前瞻仰瞻仰。

    和现代考前拜孔子像有得一拼。

    温鹤绵默默吐槽。

    谢琅问:“老师有在这里留下过题字吗?”

    “没机会。”

    温鹤绵说的是实话。

    她那时候已经清楚知道自己之后要面对的是什么,除了备考外,做的准备就是为了之后能顺利进宫劫人,根本没机会到外面闲逛。

    真要说起来,只有打马游街的时候风光了一把。

    “老师为我牺牲良多。”

    谢琅声音小小的。

    温鹤绵笑了笑:“我也是有私心的。”

    说起来也奇怪,除了想起爷爷奶奶的时候,她会有点感伤,对于自己生活了二十多年的现代世界,她却没有太大眷恋。

    相比之下,反而是更喜欢这个时代,她能够拥有健康的身体,能跑能跳,帮助系统做任务,也只是偿付代价罢了。

    谢琅眼睛微微一亮,想问她“有私心”是什么意思,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下方一阵喧闹声给打断。

    那些个学子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吵起来了,乱糟糟一片,夹杂着几个趁乱动手的。

    他们坐在三楼,隔得远,方才又在聊天说话,根本没注意到发生了什么,此刻再想提取出有用信息就难了。

    谢琅挥手招来身边暗卫:“下去打听一下。”

    天子脚下,又正好邻近春闱,对寻衅滋事管得更为严,咱但凡是个聪明的,都不会想到在这时候闹事,要是被抓进牢里,关上个几天错过科考,那就不值当了。

    暗卫很快打听了回来。

    他小心翼翼觑了一眼少年帝王的神色,才开口:“他们几个刚才谈到了温大人,其中有一个说温大人才不配位,另外几个就与他争论起来了,起了些小口角。”

    闻言,谢琅的脸色刷一下就沉下来了。

    他可以接受有人说自己是傀儡,却绝不能接受有人当着他的面诋毁温鹤绵:“去查清楚那人的身家背景。”

    暗卫知道是什么意思,赶紧下去办了。

    温鹤绵也没想到就出来一趟,才能遇到和自己有关的事儿,她倒挺看得开:“没事儿,我又不是金银,做不到人人都喜欢,况且金银还有人不喜欢呢。”

    温鹤绵要是天天去在意这些,指不定得怄死。

    人生在世,就得心态放平。

    谢琅的意见与她出现了分歧,脸上虽还带着笑,那笑意却寒凉:“他日他们进入朝堂,该学会如何敬畏君王,也该学会如何尊敬朕的老师。”

    他容不得任何人亵渎自己的太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