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朗气清,帝京的天好不容易放晴,裴氏永和府内,裴清召正躺在院中的胡椅上晒太阳,听着茶水煮的翻滚的声音,好不惬意。

    自裴钰报返程已然一个多月的时间,自此之后再无书信回报,裴清召心里掂量着路程和时间,也不知这一趟能不能有什么好消息。

    直至晌午,门房那里终于递来了信,道裴钰一行已经过了山海关,准备先去一趟祖地再回京。

    裴清召得闻这个消息,脸上的笑意在回身的瞬间荡然无存,他立刻招来暗仆询问消息。

    那人低首躬身,支支吾吾,在裴清召的厉声呵斥,方才说出实情。

    原来裴清召派去的三拨人被一群土匪给盯上了。

    那果儿峡东西都是有地界划分的,这群人从入峡口第一次动手便被人误以为是来抢山头的,因此蹲着点地被人轮番劫掠,那些人清楚山势地形,握有先机。

    最后,央国过去的这些莽汉身上但凡值钱点的东西都被扒拉了个干净,别说是手上吃饭的家伙,就连身上拿来蔽体的都没剩多少。

    一群人自认过于丢人,直接没回来交任务,最后还是那话事人觉得找来的主人家不能得罪了,才返回交代了前因后果。暗仆等人也觉得过于丢人,尚未想好怎么与裴清召交代。

    裴清召听完整个人半响没回过神,此事过于荒谬很难不让人作他想,但裴钰向来洁身自好,怎么也不可能与土匪走到一道去。

    “既然是土匪,不去抢裴……他们,抢我们的人做什么?”

    那暗仆道:“他们一人一匹快马,连个包袱都没有,随行的还穿着西州王庭卫的衣物,那些匪人也是有眼力劲的,以为他们是王庭的正经差人,身上没什么值钱的,又带着身份,自然不会动他们。”

    听完暗仆说得这些,裴清召忽然觉得今日的日头晒的过了,竟有些头疼。

    “近日老夫人是不是也要去燕城?”

    “是,听闻是临时起意,说是想吃燕城的桑栗子。”

    裴氏的这位老夫人是裴妙音与裴临安之母,就连裴清召兄弟几人都是由她教养长大。

    老人家喜静,自裴临安过身之后便独自幽居在太行山的别院,少理世事,但这并不代表她老人家威仪不在。江淮的那些族伯们对于这位老夫人甚是敬重,她所说的话份量很重。

    如今因裴陵邱之事,他处于下风,若是老夫人这个时候干预族中掌权之事,局面便当真是难以挽救了。

    念及此,裴清召当即起身,吩咐下去,立刻赶往燕城,接迎老夫人。

    但裴清召终究是没走成。裴清召的脚步刚迈出府门,便接到宫里的传信,轩帝有召。裴清召低首接令,看着手中的诏令,心下已经猜到了轩帝因何事找他。

    轩帝此前应承七国来函,称裴钰将在帝京再次开堂,如今七国学士即将抵达帝京,但裴钰却不知何时返京,轩帝这是着急了。

    自裴陵邱出事之后,轩帝对于裴氏之人勾结官员一事心中有刺,对于裴清召的信任也不复从前,他深知自己这三年的经营已经算是废了,对于轩帝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诏令也不复从前的殷勤。

    “裴二爷,请吧。”

    裴清召与那内官陪了笑,复才跟着一同去了。

    燕城郊外,几匹快马飞驰而过,踏起尘嚣无数。其中三匹即便冲过弯绕的山路也不见减速,为首的是阿笙,她一骑当先,快出裴钰和阿七一个马头。

    三人于林间赛马,穿过一片茂盛的林道,视野当即开阔,此前林中树木蔽眼,一个转角忽见一名老妇在嬷嬷的搀扶下站于城外石碑之下,而她的身后有数十人恭敬地站着。

    “阿笙,勒马!”

    裴钰朗声道,阿笙快马难停,于众人面前方才堪堪收紧。尘土飞扬,众人惊呼,阿笙心下一沉。待马站定,却见几步开外,那名老妇人鹤发银丝,目色清亮,她身姿端正,无半步吓退的模样。倒是她身旁的嬷嬷被吓得松开了扶着她的手。

    阿笙赶紧下马,“抱歉,还好吗?”

    阿笙尚未来得及上前,却见裴钰比她快一步走到老妇人身前,躬身一礼,“孙儿见过祖母,祖母受惊了。”

    老妇人看了看裴钰一身西州骑装,将人扶了起来,而后对阿笙宽和地笑道:“无妨。”

    阿笙复学着裴钰的模样,低首向老妇人道:“是我御马技术不精,让老夫人受惊了。”

    裴老夫人知他们少年人的心性,笑着摇了摇头,并未怪罪,反而道:“今日我倒是与你们有缘,前后脚到这燕城。”

    裴钰等人此时方才看到一旁的车马,难怪裴氏的族伯们都出城相迎,原来是祖母快一步抵达了燕城。

    “先回去吧。”

    得裴老夫人发话,无人再提策马一事,纷纷跟着一同回裴氏在燕城的老宅。

    阿笙与阿七一同走在裴钰几步靠后的距离,她看着裴老夫人一路都握着裴钰扶着她的手,眸色柔和地询问他一路以来是否辛苦,不由想到了自己的外祖母,也不知她老人家如今身体可好。

    阿七见她一路微垂着头,以为是她还在自责,不由开口道:“老夫人出自将门,岂是你这点小动静可以吓到的。”

    阿笙顺着点了点头,不似从前会与阿七辩上两句。阿七不由低身去看她,却见阿笙神情有些迷糊,竟然是在犯困。明明一刻钟前还在策马疯跑的人,怎么走着走着路就能困?

    其实阿笙这一路都缺眠,她素来睡不安稳,又是这般在野外,每日都不过是浅眠,邀人赛马也是因为她发觉自己有些疲乏,想振作精神。

    这时彻底放松下来便还是觉得困乏,现下旁人的话在她耳边都是嗡嗡作响,入不得半点心。

    阿笙看了看身后的一众裴氏族人,想来裴钰到此众人又是免不了一大堆的礼仪,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沾床,不由叹了口气。

    “累了?”

    “嗯。”阿笙下意识回答,下一秒才发现问自己的不是阿七,而是被她叹的那口气引得回头的裴钰,与他一同看过来的还有裴老夫人。

    裴老夫人见阿笙犯迷糊的样子,不由笑了笑,对一旁的嬷嬷道:“先带他们去安顿。”

    阿笙愣了愣,倒也没有推辞,自己这状态怕是强撑会唐突更多,于是大方向裴老夫人拱手垂首,而后随着嬷嬷加快了步伐,从旁离开。

    裴钰看着阿笙与西州侍卫一同离开,方才对裴老夫人道:“她是华清斋的弟子,因帮忙整理苦无与圆觉大师的笔论所以比其他人走得晚了些,便与我同路了。”

    裴钰会这般与老夫人说清也是阿笙也到了要避嫌的年纪,这般同他们一群男子归来,怕老夫人误认为她心性有偏。毕竟,阿笙从前为了旁人一句猜测便敢去划自己的脸。

    裴老夫人虽久居太行山,但她心如明镜,那孩子眉宇之间澄明无私,心性不差。复拍了拍裴钰扶着自己的手,示意他不用跟自己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