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衡还记得自己第一次把裴乐筠带回来的场景。

    家里人都十分欣喜——那种开心并非来源于裴衡收养了一个孩子,做了一件事好事,而是单纯的,不会大难临头的安心感。

    裴衡握着裴乐筠的手,只记得那是一双极为冰冷的手。

    那个时候裴乐筠不会说话,但整个裴家老宅里似乎没人觉得奇怪,甚至有几次,裴衡还看见老太太身边的心腹战战兢兢,带着讨好与裴乐筠在说些什么。

    就算已经知道了裴家的秘密,还有他们供奉信仰的东西,甚至还有人说,他们体质特殊也是为了供奉这些东西——

    那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东西,他曾经听老太太虔诚地在祠堂里,喊着“摩那”的名字,据说那是祂们语言里双生子的意思。

    裴衡经过祠堂的时候,都能看见裴乐筠站在那里。

    他看着裴家供奉着的那一尊怪异的神像,没有说什么,甚至没有太多表情,裴衡对自己说,那都是无稽之谈,裴乐筠其实是个好孩子,只是裴家的人都疯了。

    幸好在裴乐筠长到7岁的时候,一切都正常了起来。

    那个时候老太太早已去世,裴乐筠也突然能够开口说话——他看起来就和无数正常的孩子一样,手脚不再冰冷僵硬,甚至还能说得上天真善良。

    直到暑假的时候,孙伯悄悄找到了裴衡,说家庭教师表示,裴乐筠有点怪怪的。

    裴衡那个时候忙于工作,大部分时间都在飞机上……那天难得回来,连续2天没合眼,铁打的人也撑不住,他解开领带扔到一边,然后询问孙伯,“直说。”

    孙伯是陪着裴乐筠上课的,自然知道裴乐筠经常会在上课的时候发呆。

    他眼睛看着课本,但完全没有听老师在说话……但老师真的问起问题的时候,他又能答得上来。

    裴衡也没在意,“小孩子。”他说。

    只当裴乐筠是专注力太差。

    孙伯有些欲言又止。

    裴衡看向他,“你可以直说。”

    “……那个老师辞职不干了。”孙伯犹豫片刻还是说了出来,他在裴家干了多年,是从老宅跟着裴衡出来的,也是知道裴家暗地里在供奉什么,相信什么。

    “他原本也是当裴乐筠在发呆,于是想要拍裴乐筠肩膀一下,吓吓他。”

    “可是……”

    “他拍了一下裴乐筠的肩膀,小少爷居然直接倒下了。”

    孙伯表情难看,似乎还能回忆起那教师吓到崩溃的模样。

    ‘我什么都没干!!!’那个人抓着孙伯的衣服。

    ‘我只是拍了下他的肩膀…………’

    ‘裴乐筠就断气了……’

    孙伯对裴衡复述的时候,表情也不太好看,也不知道是觉得这件事传出去不好听,但是单纯觉得老师看花了眼。

    裴衡也不在意他是怎么想的,“裴乐筠呢?”

    “在房间里。”孙伯小心翼翼地说。

    裴衡身上的衣服换到一半,但也只能去裴乐筠的房间里看着对方……因为时候不早了,裴乐筠早已经熟睡,裴衡打开灯靠近看了一眼,能感觉到裴乐筠的胸口随着呼吸起伏。

    于是他便又离开,孙伯那边也找到了当时的录像。

    画面里,裴乐筠低着头看着手中的课本,显然心不在焉。

    那个年轻的老师拍了下他的肩膀,似乎想吓唬他一下,没想到裴乐筠的身体就那么直直倒在了地上——身体僵硬,四肢已经僵直,怎么看都不像是个活人。

    老师似乎也被吓了一跳。

    他轻拍了几下裴乐筠的肩膀,见对方毫无动静之后,又急忙去看裴乐筠的眼睛。

    最后才战战兢兢地把手伸到了裴乐筠鼻子的下方……裴衡就看着他整个人往后退了几步,好不小心撞到了周围的东西,最后就是他急忙跑出了房间。

    “小少爷是晚上恢复正常的。”孙伯说。

    意思就是,裴乐筠的身体是僵硬了一段时间。

    但孙伯没有去喊医生……裴衡心底有点厌烦,又觉得有些可笑,他觉得好像整个裴家除了他之外,都没把裴乐筠当什么正常人看待。

    仿佛他们都知道裴乐筠是个“怪胎”,不是什么正常小孩。

    所以就算他突然没了呼吸,也不能去叫医生,否则有些事情就会败露。

    “算了。”裴衡说。

    “他不愿意上课就不上。”

    而直到在公寓内,听到孟蕴秋的话,裴衡才知道那个时候“走神”的裴乐筠干嘛去了。

    “不管你怎么想。”裴衡对岑郁说,“我一直把裴乐筠当个普通小孩看。”

    所以他的想法一直很简单。

    应付小叔叔在梦中留下的无理要求,以及让裴乐筠顺利长大。

    可直到裴乐筠去世,他才发现有些事情并非他想的那样……裴乐筠的结婚对象,和小叔叔那莫名其妙的阴亲对象,居然是一个人。

    “我还是不懂。”

    裴衡对岑郁说,“怎么世界上会有这么巧的事情。”

    这是他在裴乐筠死后一直想问的。

    在他原本的预想里,裴乐筠死了,他本来对养子的结婚对象就不满意,吓唬他一下让他滚出裴家就是。

    但灵堂里,岑郁的生辰八字却打破了这一切。

    于情于理,他都不可能不管岑郁。

    因为如果没有当年烧下的结婚证,岑郁也和裴柏峻产生不了联系,裴衡是这么对自己说的,他也是这么信了。

    “但我还是有一件事,一直没明白。”裴衡又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岑郁。

    “裴柏峻为什么会给老太太那个生辰八字。”

    算算时间,那年岑郁也刚刚出生不久才是,裴衡始终没明白这一点。

    就算去问裴柏峻,也只会得到执拗的几句——

    “他就是我的妻子。”

    “我过门的妻子。”

    好像复读机一样的话语。

    裴衡看着岑郁,发现岑郁已经很久不说话了……等他仔细看过去的时候,就发现对方的嘴角有血液流出。

    他顿时有点心慌,立即快步向前——

    岑郁突然咧嘴对他笑了下,因为嘴里有血,反而有些狰狞。

    裴衡暗道不好,下一秒岑郁就直接一跃而起,把他按倒在了地上。

    “……我说。”岑郁抹了下嘴角的血,“沈维的方法确实挺好用。”

    他掐着裴衡的脖子,“裴柏峻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