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完的陈年往事,理不清的恩怨得失,酒不醉人人自醉,说者何意,听者所思,端看各人体会。

    顾老太的一番醉言醉语,周半夏不知有没有感动了谁,但她可以百分百确定她家这位只会更反感。

    顾文轩确实不耐烦再听,顾忌到他爹脸面,待顾老太一句话说完要换气之时便当即提出有话明儿再说。

    一家人正有此意。

    一时之间让顾老太躺下歇着的,让儿子带儿媳孩子各回各院的,还有老闺女快回房睡的,一下子散了。

    马珊好想拉住周半夏唠唠,可惜不比住村里,东厢房到西厢房只有几步路,三更半夜进出都不怕冻着。

    院子大了也不好,回头家里院子扩建的话,还是不要整太大的好,不然连她喊三丫都听不到的。

    看着马珊大有拉住周半夏不放的架势,顾二郎赶紧将儿子塞给媳妇,不然媳妇要跟弟媳妇跑了。

    “咱们家明儿午前碰头。”周半夏眨眨眼,“你要听话啊,大嫂,爹娘说了明儿不要早早跑来请安。”

    “又把我话抢了。”马珊好笑点头,想想还是不说既然老太太在家,自己明儿还是要早点来向老太太请安。

    毕竟三丫双身子,自己又是大儿媳,理应连三丫明早请安向老太太的份都给做足了,不然婆婆多没面子。

    “一样的,咱姐妹俩谁跟谁。”

    “行,咱都回去早点歇着。六郎看好三丫,啥都比不上孩子,如今不在爹娘眼皮底下,别让她陪你熬夜温书了。”

    顾文轩欣然应下,让大哥大嫂带俩侄子先行一步,而他自己则和周半夏留下陪顾宝丫待了会儿。

    主角是他媳妇和小妹,他是旁听的配角。

    周半夏主要是想在入住的第一晚进一步了解一下小姑子还缺什么没有,再看看伺候的下人用不用心。

    她不担心东路院那边,不说大伯子狡猾如狐,马珊买的一房人也比较老实,而且她当弟媳的不好插手。

    倒是宝丫这边。

    这孩子是聪慧过人,但越是聪明人,想得越多的这一点也不是没有,一有外人就寸步不离她左右。

    即使一家人都在也不放心,其实老太太再如何喝多,怎么可能推她,老太太恨不得把她供起来。

    毕竟她钱多人傻又孝顺,还有她这样更合适养老的人选,不看今天要是换成马珊的话,老太太会不会盯住婉娘。

    老太太绝对不会搭理,更不会变相解释缘由,还给出善意提醒她这个孙媳闲事不管,好好在家养胎。

    她不信小宝丫虽年幼,却听不懂,当时那狡黠的眼神就偷偷地瞄了她好几眼,生怕她心软又中计了。

    着实有趣。

    这不,刚迈进小姑子闺房,小姑娘拉了拉她袖子,待她附上左耳,跟她咬耳朵来着了。

    ——二嫂,咱奶这回动真格想赖上你了。不是我背后说自己祖母坏话,她也就瞅咱爹孝顺,蒙蒙咱爹。

    你别听她说的老好听,啥没料到生出咱爹这么好的儿子,还生了个丧良心的儿子算计我二哥。

    她可比咱爷爷聪明多了,家里头啥事不是她说了算,就是不知二哥被算计,那秀才公都上门说了不要分文呢。

    倒是供大孙子读书,我都记得她是咋哄爹的,大前年咱爹说孩子都大了要嫁娶,大堂哥还不如早点跟大伯学当账房。

    我听着爹他没说错的,大堂哥都有媳妇孩子了,还靠家里养,可不是迟早要分家,回头他不要靠啥养家。

    咱奶可会当好人了,也是像今晚一样先夸爹有多大功劳,说自个有爹这个儿子咋咋安心那个的。

    又哄爹再供大堂哥三年,一样的孙子,还是咱爹养家,不要太偏心,问她,照她老会说好话的。

    她又该说咱爹最懂事,最能干,我大哥二哥随爹,她不担心她这个孙子没出息了,反正说啥都有理。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你若经我苦,未必有我善!周半夏这一刻不想哄小姑子要学会大度了。

    摸了摸小宝丫的脑袋,周半夏回了句,她会留心的,再请小宝丫帮她这个缺心眼的二嫂好好把关了。

    把小宝丫逗得咯咯直笑,她二嫂哪是缺心眼,只不过太孝顺了,不想让家里人为难,不想跟人计较罢了。

    时辰不早了,二嫂肚子里还有侄子侄女,顾宝丫也不再多说什么了,赶紧让她二哥陪二嫂回去。

    她相信她都这么说了,二嫂啥都可以忍,就是二哥早前还在奶奶那里受委屈,二嫂不会不当一回事。

    大哥说了,为人臣者,君忧臣劳,君辱臣死。同样的,为人子女,父母忧子女劳,父母辱子女死。

    虽说被孝道压着,娘亲被恶婆婆磨搓的为了儿女有好名声不得不忍气吞声,但还想连二嫂也哄,不能的。

    凭二嫂一心为二哥着想,为人妻者,应该也会夫君妻劳,夫辱妻不容,二嫂心里会记住这一笔账的。

    娘亲也说了,再大度的人都有逆鳞不能碰。

    二哥应该也是二嫂的逆鳞,想来,为了二哥,哪怕是看在爹爹的份上,二嫂心里也会和她兄妹仨站一块。

    周半夏一时没有多想,哪知小姑娘还暗藏了这么多小心思,迫切地拉她进小队伍,她只觉得自己很幸运。

    俗话说婆婆难处,小姑子难缠,可她非常幸运的,连妯娌也极好相处,至于旁的堂的妯娌算什么。

    “她方婉娘敢推我!”

    外面北风呼啸,愈发寒冷,奇怪的是今年入冬以来至今不止第一场雪来的比去年晚,还只下一场雪。

    回到西路院正院,周半夏刚想提醒顾文轩别忘了帮她记住还需要备足粗粮,就听顾文轩问她一个问题。

    他顾四郎媳妇是不是胆肥得如老太太暗示一般的想挤到她身边,想找机会推她一把,全程可有举止不对劲?

    令周半夏遗憾的是,她回答了,还是让顾文轩连大氅都顾不上解下,眉头紧皱地看着她不语了。

    “丑!”

    “正经点。”

    “还有谁比我更正经?”周半夏颇为好笑斜倪他,“我就不信你至今还不知我到底还是心存算计在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