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凛所求越多,行事就越发小心。

    他想要江云舒的全部,从她的足尖到她的发丝,从她的身到她的心。

    他想要那双失而复得的眼睛里,只倒映着他一个人的影子。

    就像捕猎的时候要根据猎物来制作陷阱,谢凛想,他要先知道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才能牢牢地抓住她。

    了解江云舒对谢凛来说并非难事,丞相府中一直有东厂的密探,只不过密探之前的任务是监视段谨行。

    谢凛对江云舒了解越多,就越是惊讶。

    原来江云舒一直低调地在京中做生意,各种生意每年的进项加起来,是一个谢凛也无法忽略的数目。

    还有她在京中编织的那张人脉网……

    不过最让谢凛吃惊的,还是段谨行之前一次又一次升官的背后,每一次都有江云舒的影子!

    甚至段谨行最广为人道的几次新政,背后也都有江云舒的帮助。

    谢凛心中泛起浓浓的酸意,江云舒帮了段谨行这么多,她曾经必定深爱着段谨行……

    可段谨行是怎么回报她的?谢凛想到这里,怒火中烧。

    谢凛已经查出来,江云舒与段谨行在丞相府中分居许久。而两人分开,是因为段谨行在宴请上召妓寻欢作乐。

    想到江云舒如此决绝地与段谨行分开……谢凛的唇角不受控制地高高翘起。

    谢凛查到两人分开后,段谨行试图挽回,发现无法挽回后既震惊又不解!

    谢凛轻嗤一声,不必亲眼所见,他也能想到段谨行的丑态。段谨行恐怕还觉得自己很委屈吧?

    朝堂之上,他见过太多像段谨行那样自诩为君子之人。

    那些“君子”,不把妓子当人,就像他们不把太监当人一样。

    对小太监,他们鄙夷不屑,对东厂之人,他们心存畏惧……

    至于对谢凛,他们把他当作从地狱而来的修罗。

    谢凛的唇角又轻轻翘起,他倒是不在乎那些人这样看他……

    他唯一在乎的,只有自己在那双清澈如水的眼眸中,倒映出来的会是什么模样。

    想到这里,谢凛薄唇一抿。

    那样清透的眼睛,定然能将一丝一毫都看得清清楚楚。

    不过他还是要先走进江云舒的眼睛里才行……

    谢凛已经有了主意。

    她和段谨行之间……江云舒内心深处,必定有不甘吧?

    当然不是男女之情,而是段谨行丞相之位的背后,处处都是江云舒的影子……

    谢凛以小皇帝的名义拟旨——

    召江云舒进宫当女官。

    他知道,她不会拒绝。

    -

    江云舒当然不会拒绝这个圣旨!

    她立刻打听了一番,收到圣旨的不止她一人,还有几个世家的夫人和姑娘也收到了进宫为官的旨意。

    收到圣旨的夫人和姑娘们都在忐忑不安,要知道本朝之前并没有女官,她们不知道为何突然冒出封女官的旨意……

    她们小心翼翼地互相打探其他收到圣旨之人的态度……

    江云舒毫不犹豫地表达了自己的态度:“我要去!”

    她当然要去!

    虽然本朝没有女官,可是往前看,前朝的宫廷之中有女官的并不少见。

    后宫之中,自然是女官更方便些。有权势的公主,也需要一批女官来为她办事。

    本朝以前没有女官,等江云舒她们进宫之后, 不就有了吗?

    江云舒想,不管她这个女官当得好不好,只要她进宫去当这个女官,就多了一个先例——等到以后,若是有女子想要当女官,就可以说大齐朝景安年间有女子进宫为官!

    虽然她们是宫中的女官,不是前朝的。

    可宫中与前朝,又哪里能分得那么清楚呢?

    天下的掌权者都住在宫中,她在宫里当女官,就有机会让他们听到她的声音,受到她的影响……

    江云舒毫不犹豫地进宫了。

    进宫第一日,她在宫人的带领下先去拜见了掌印,才去拜见小皇帝与吴太后。

    江云舒想,九千岁这个称谓用在旁人身上是恭维,可用在谢凛身上,不知为何竟显得有点谦虚……

    宫中究竟是谁在掌权,一目了然。

    江云舒进宫之前便有了心理准备,她知道掌印权势滔天,可她没想到的是,小皇帝已经读书几年……依旧如此不堪。

    小皇帝性子非常恶劣。

    江云舒不止一次地看到,小皇帝或光脚、或光着上半身、或光着下半身,在宫殿里大笑着奔跑。

    后头一大群宫人拿着衣裳拼命追他。

    小皇帝仿佛在玩一个极有趣的游戏,追他的人越多,他就越开心。

    小皇帝笑起来就像个傻子一般。

    最让江云舒无法忍受的是,小皇帝很喜欢用石头扔小动物。

    扔小鸟、扔猫、扔狗……江云舒亲眼看到小皇帝下令让太监帮他按住一只狗,用石头砸断了那只狗的腿。

    她不寒而栗。

    这样的皇帝一旦长大,手握权力,百姓会过什么样的日子?

    这样的人当然不该当皇帝……可先帝又只留下小皇帝一个儿子……

    吴太后在先帝死后,才说出自己腹中已有先帝的孩子。

    小皇帝还是个奶娃娃的时候,就顺利登基,吴太后当上了太后。

    吴太后在她们这批女官进宫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拉拢她们这些女官。

    据江云舒所知,和她一起进宫的女官中有不少人接受了吴太后的拉拢。

    江云舒拒绝了。

    她心中冒出一个想法,掌印突然下旨封了一批女官,是不是想让她们这些女官来制衡吴太后?

    不管是与不是,江云舒都不想被吴太后拉拢。她遵从自己的内心做事,吴太后与小皇帝并不是她可以为伍之人。

    只是江云舒没想到,像她一般拒绝吴太后的人竟然如此少。

    她更没想到吴太后的气量有多狭窄。江云舒仅仅没接受她的拉拢,吴太后立刻把江云舒视为敌人,想要除掉她!

    江云舒更没想到吴太后的法子竟然如此阴狠毒辣。

    这一日,她照例穿过后花园,突然听到了一阵令她毛骨悚然的嗡嗡声。

    江云舒一回头,看到一片“乌云”正在天上嗡嗡地朝着她飘来。

    她愣了一下,猛地清醒过来,这哪里是什么乌云?分明是追着她而来的一大片马蜂!

    若是被这样的马蜂蛰到,她绝对没命了!

    江云舒立刻撒腿就跑!

    一边跑一边脱去外头的衣裳,用力往远处扔。

    她再迟钝也知道这些马蜂这样冲着她来,绝对 不正常,最有可能的就是有人在她衣裳上撒了吸引马蜂的药粉,扔衣裳或许是一种办法。

    可惜经过试验,这种办法并不管用,没有马蜂被衣裳吸引,全都继续追着她。

    江云舒十分庆幸宫里的衣裳有很多层,她扔掉最外头的一层后,里头依旧有衣裳可以脱下来,帮她裹住头脸。

    接下来往哪里跑?江云舒的脚下一刻也不敢迟疑,头脑迅速选定了方向。

    她要朝着湖水的方向跑!

    跳进湖里,说不定能躲过一劫!

    江云舒转身跑向湖水的方向,突然有一抹修长的身影冲过来,拉住她的手臂,带着她往前跑!

    谢凛?

    他怎么会在这里?而且在这么危险的情况下,不顾自己的危险,也要冲过来帮她!

    江云舒一直知道谢凛武功很好,但此时谢凛表现出来的武功还是出乎了江云舒的意料,他跑得这么快这么轻盈,几乎可以说是会轻功了。

    他先抓着江云舒的手臂,江云舒的速度立刻变成方才的两倍。

    可这样的速度还是不够,谢凛又换了一个姿势,他揽住江云舒的腰,几乎把江云舒的整个身体都搂在他的怀里……

    江云舒觉得自己的脚尖几乎没怎么挨地,就这样被谢凛搂着,飞快地朝着湖水跑去。

    到了湖边,江云舒只听到两个字“屏气”。

    下一瞬,谢凛就抱着她一起跳进了湖水里。

    微凉的湖水漫过她的胸口、脖颈、鼻子和眼睛。

    江云舒的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她用力抓住谢凛的手,拼命用眼神告诉她,她屏气的时间十分有限……

    她可没有谢凛那样超凡的武功,在水里多待一会儿,就会憋死的。

    她胸腔中的空气已经耗尽了,她已经忍不住,真的忍不住张口……哪怕知道此时张口呼吸只会被水呛死……

    在江云舒坚持不住的最后一瞬,她看到一张俊美无俦的脸径直贴近。

    冰凉的水流朝着两侧分开,温热的嘴唇紧紧相贴,谢凛灵活的舌头毫不迟疑地撬开了她的牙关,给濒临窒息的她渡了长长的一口气。

    江云舒贪婪地吮吸着。

    她第一次觉得空气是甜的。

    一串小小的气泡从江云舒的唇边吐出来,她脑子晕晕乎乎地,嘴唇本能地追逐谢凛的双唇,索求湖水之下珍稀的空气……

    下一秒,一根芦苇杆被塞在了江云舒嘴里。

    芦苇杆的另一端在湖面之上,江云舒咬着水下的这一端,可以畅快地呼吸。

    她愣了一下,不明白谢凛从哪里弄来的芦苇杆。

    慌乱之中,完全忽略了既然谢凛手中有芦苇杆,为何方才还要嘴对嘴地为她渡气。

    江云舒在湖水中静静地睁着眼睛,仰头看向湖面。

    她看到乌压压一大群马蜂,在湖面盘旋许久后 ,因为找不到任何吸引它们的气息,终于四散而去了。

    看不到马蜂的踪影后,两人又在水下待了片刻。

    谢凛手臂一用力,把江云舒从湖水中抱起来。

    重新回到岸上,江云舒这才发现她和谢凛两人的衣裳全都湿透了。

    轻薄的衣衫紧紧贴在身上,颜色近乎透明。

    谢凛宽阔的肩膀、坚实的胸膛、细窄的劲腰……全都一览无遗。

    两人紧紧相贴的地方,身子的热度正源源不断地传过来……

    江云舒甚至可以清晰地感受到谢凛腹肌的轮廓……

    她的脸霎时红透。

    她突然想到,方才在水下,她与谢凛也是这样紧密相依的姿势,已经过了不知多久!

    江云舒仓皇无措地把谢凛推开!

    可谢凛紧紧搂着她的腰的手臂,却没有因为江云舒的推搡松开力道,反而箍得更紧。

    谢凛气息喷洒在江云舒的耳朵上。大概是因为她的耳朵在湖水中浸得太凉了,谢凛的气息是如此灼热,让她浑身都仿佛被烧灼一般。

    谢凛的声音低沉沙哑。

    “夫人,你是怕你的夫君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