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洞入口旁。

    洪七躺在地上,两眼通红,泪落如雨,心中又是焦急惭愧,又是愤恨狂怒。

    他还真没想到,世间竟有那般奇毒,随风而来,无色无嗅,等眼睛忽地莫明灼痛,泪水不自觉地夺眶而出,陡然惊觉不对时,四肢已然酥软无力,真气也已凝滞难行。

    洪七本想大声喝骂,给地下的欧阳锋、林朝英提个醒,可刚刚跌坐地面,动弹不得时,下毒之人已大摇大摆现身,先一指点了他哑穴,又用破布死死堵住他的嘴巴,再用麻绳绑住了他的手脚。

    洪七认出了那下毒之人。

    这是个高高瘦瘦,皮肤黝黑的红袍番僧,观其衣着形貌,当是赵士贤提过的飞龙上人。

    飞龙上人并未带走洪七,将他扔在原地,还在他身下动了番手脚,又拿个小瓶往地洞入口倾倒一阵,便退回一丛花木阴影之中,与两個同伙低声交谈:

    “这‘悲酥清风’本是用来对秦岭五虎的,没想到秦岭五虎居然死了。不过这样也好,能杀死秦岭五虎的高手,更值得‘悲酥清风’发威。可惜此毒炼制之法早已失传,就剩那一点存货,要不然,直接用毒气灌满整个地道即可,哪需要在这慢慢耗着?”

    “上人所言甚是。只是为何不杀了那望风的家伙?”

    问话的是个白白胖胖,看着好像弥勒般人畜无害的胖子,亦正是赵士贤提过的一品堂高手,“毒砂掌”富大海。

    飞龙上人侃侃而谈:

    “现在还杀不得。秦岭五虎何等武功?我三人联手,也只能勉强与他们五个拼成平手,可居然全部丧命于此,足见那望风之人及其同伙武功有多么高明。为防万一,得留着他做个累赘。此人能被留在外边望风,足见其深得同伙信任,怕是有着过命的交情。

    “因此万一此人前往地道探索的同伙,及时察觉地洞入口有毒,因而中毒不深或是干脆没有中毒,那么有此人作拖累,至少也能令他的同伙投鼠忌器、束手束脚……”

    “上人高明!”

    富大海与另一个手提双刀的汉子齐声赞道——这双刀汉子,赵士贤也曾对洪七和欧阳锋提过,正是“双刀”林通。

    之后那富大海又道:

    “只是,为何不带那人回来作人质?”

    飞龙上人摇头说道:

    “纵是过命交情,若是咱们以之为质,胁迫其同伙束手就擒,他们恐怕也不会情愿,八成会打着解救人质的幌子,与我们搏命。而我们若是杀了人质,其同伙心中说不得还会暗松一口气,庆幸少了一个人分宝。”

    富大海和林通闻言大点其头,因他们自己就会这么做。

    推己之人,那望风之人的同伙,说不得也会作出同样的选择。

    飞龙上人继续说道:

    “相反,把那望风之人留在原地,他同伙八成会试着带上他。因为若是直接抛下他,他同伙怕是过不了自己心里那关。”

    富大海笑道:

    “富某明白上人的意思了。若我们挟持乃至击杀人质,他同伙就有借口安慰自己,乃至打着报仇的幌子找咱们搏命,心中再无愧疚。但若是咱们把人丢在原地,他同伙就找不到抛弃有着过命交情同伴的借口,不想余生心中有愧,就只能试着带他走。”

    “不错。”飞龙上人微微颔首,“所以我还在那望风之人身下动了些手脚,他同伙若是想带走他,就能收到一份惊喜。届时就算未中悲酥清风,也要任凭我们宰割。”

    双刀林通赞道:“上人不愧是密宗高僧,果然深谙人性。”

    飞龙上人微微一笑,表情高深,眼中却隐有得色。

    这时富大海又问道:

    “话说回来,上人可知,那地道里面,究竟藏着什么宝藏?”

    “我不知道。”

    飞龙上人摇头说道:

    “我只知道,那秦岭五虎意图不轨,数次夜探御园,必有图谋。只是没想到,除了咱们之外,居然还有人在盯着秦岭五虎,武功还如此高明。”

    双刀林通低笑一声,说道:

    “可惜武功再高,也抵不住‘悲酥清风’。无论地下藏着什么宝藏,最后都要归咱们所有。这就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富大海则庆幸道:

    “也幸亏咱们没有尾随秦岭五虎,而是掐着时辰,直接来这御园。如若不然,咱们恐怕会被这望风之人及其同伙察觉,与那秦岭五虎一般,被他们杀个干净。”

    飞龙上人点点头:

    “此言无错。现场并无多少搏杀痕迹,可见望风之人及其同伙,乃是在极短的时间内解决了秦岭五虎,最多打了十几二十招。武功如此高明,咱们若是尾随秦岭五虎,九成会被他们察觉。

    “另外,今晚咱们运气也不错,风向大利,可令咱们藏身林中远远放毒。若是风向不好,想要放毒,就得自开阔处再靠近数丈,如此说不得就要被望风之人听到……”

    正说时,飞龙上人忽地闭嘴,两眼紧盯地洞入口。

    富大海、林通也同样屏息凝神,盯着地洞入口。

    因这时地洞入口,已飞纵出一道背负一人的白衣身影,观其身法,竟是未曾中毒。

    见此情形,富大海与林通对视一眼,对飞龙上人的“料事如神”愈加钦佩。

    之后三人眼都不眨,紧盯着那白衣人的一举一动,期待着他踏中飞龙上人布下的陷阱。

    地洞入口那边。

    欧阳锋背着林朝英纵出地洞,看见洪七,正要过去,就见洪七两眼连眨,不停作着眼色,顿时心知有异。

    他拾起洪七竹棍,来到洪七身前,鼻翼微微翕张,嗅到一丝在秦岭五虎血腥掩盖下,等闲高手绝难察觉的古怪腥臭。

    欧阳锋眼中浮出一抹冷笑,猛地将竹棍插入洪七身下,发力一挑,将洪七挑至飞起。

    就在洪七被挑飞的那一刹,他身下地面乌光一闪,一蓬乌黑的牛毛细针朝着四面八方激射而出。

    倘若没有防备,直接蹲下来用手去扶起洪七,则反应再快,在这夜色之中,也难免要被那肉眼难辨的淬毒牛毛针射中头脸胸腹。

    但欧阳锋早有准备,在挑飞洪七的同时,另一手陡地平推而出,爆出一道狂涛骇浪似的劈空掌力。

    以机簧发射的飞针类暗器,因其细小轻盈,极易受气流影响。

    而欧阳锋劈空掌力又是何其雄浑?

    这一掌轰出去,不仅飞射向他的牛毛细针悉数被掌劲荡开,便连射向上方洪七的牛毛细针,亦皆被吹飞开去。

    掌力余势未尽,又轰在丈许外一块假山石上,直将那假山石轰得碎石迸射、烟尘弥漫。

    看见这一幕,藏花林阴影中的飞龙上人三人尽皆目瞪口呆,那双刀林通甚至还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

    也就在林通发出一丝轻微的抽气声时。

    欧阳锋单手接住落下的洪七,手臂穿过他肋下,将他扶在身边,另一手拔刀出鞘,目光如电,看向三人藏身之处。

    见此情形,飞龙上人毫不犹豫,取出一枚烟花信筒,筒口指天,猛地一拉引信,一道焰火冲天而起,砰地一声爆炸开来,炸出一团绚丽的焰火。

    那白胖子亦深吸一口气,跟着发声暴喝:

    “有——刺——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