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是的,事情就是这样。他说不想要票房分红,想要电影版权买断...对对对,新书也确定了,但不想连载,想要直接出单行本...”

    光头专务捧着电话听筒,身体站得笔直,明明偌大的办公室只有他一人,却总是在对着空气点头哈腰,不住九十度鞠躬。

    电话那侧的女人怒不可遏,已经把他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顿,听他说完这些后,语气更加冷淡和不满:“花森,你知道我为了促成这次和日活的拍摄企划花了多少钱吗?你知道我为了说服石原慎太郎那个老东西,送去了多少贩春娘和女明星吗?

    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签约作家,我甚至给了他超过大岛光的待遇,满足了他各种无礼的需求,他却还是如此不识好歹。

    这就是你当初和我说的,把事情交给你,你能一切都处理好的结果,是么?”

    “对不起,野间常务,实在是万分抱歉!我以为只要给他一点点甜头,他就会听话照做...总之请您放心,我一定会把所有事情都处理好的!一定会按照您的要求和企划行事!”

    光头专务的额头上都冒汗了。

    其实北川秀不想要电影分红是好事,但这个叛逆的行为直接触及了对面那个女人的逆鳞,害得他不得不被狠狠批评一通。

    对方是野间会长的独生女,未来的会长大人,即便心有不满,他也没办法,只能这么被动挨骂。

    “大和吗?我要预订银座‘樱日和’居酒屋的三号桌,明天去。听见了吗?喂!没听见?我说我要预订三号桌,听不懂吗?真烦人!

    什么?没法预定?你是在和我说笑话吗?你是谁啊,就敢这么和我说话吗?快滚去把你们的总经理叫过来,听懂了吗?真是说着说着连自己是什么货色都不清楚了啊...”

    电话那头的女人声音忽然变得有些遥远,随后在一阵蹭蹭蹭的高跟鞋脚步声后,不耐烦的声音再度归来,

    “花森?刚才你说了什么?算了,无所谓了,总之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我希望他能按照我的企划做事,明白了吗?你知道的吧,虽然你是专务,但也不是一定不能换个人,不是吗?”

    “是是是,您说的对,我明白了,我一定会说服他!”光头专务感觉冷汗都快浸湿后背了,如果是其他公司的“太子爷”,他觉得对方大概率不会花那么大代价去做开除一名专务的蠢事。

    但电话那头的女人,疯起来,什么都干得出来啊。

    “明白就好。对了,你刚才说他要写新书,确定写什么了吗?给你看过开头了吗?”

    “啊,这...还没...”

    “那你说的这些东西,是在浪费我时间吗?”女人的声音顿时高了八度。

    “不不不,野间常务,请听我说...”

    “不用了。总之就这样吧,晚上的沙龙,别再给我出问题了。新书的事情,以公司的利益为主,这个不用我解释了吧。”

    “是!我明白,我...”光头专务还没说完,电话那边就传来了嘟嘟嘟的声音,他愣了下,随后下意识的九十度鞠躬,说了句,“您慢走。”

    这才小心翼翼的把电话给挂断了。

    他叹了口气,想起野间常务给自己看的那份企划,就感觉一阵头疼。

    从这几天和北川秀的接触感觉看,他不像是一个会任由别人摆布的人。

    另一边,港区某别墅中。

    身穿名贵礼服的中年女人不耐烦的坐在沙发上,她样貌平平,身材松垮,唯一的特色是鼻子,那鼻子大得出奇,好像是硬把别人的鼻子抢来安置在自己的面孔正中似的。

    房间的纸门被人轻轻叩响,随后侍女的声音传来。

    “小姐,车子已经帮您安排好了。”

    “我不去了!”名叫野间爱莉的女人像是吃了枪子般,声音尖锐的刺耳。

    “可是,小姐,这场沙龙是您...”侍女轻轻拉开纸门,恭恭敬敬匍匐在地。

    “说了不去就是不去,真烦人!”野间爱莉正因为没预定到樱日和居酒屋而感到烦躁,晚上那场所谓的文学沙龙,就是用来提高北川秀圈子地位,顺便让他与石原慎太郎和解才弄的。

    反正她花了钱,还有花森那个家伙去看场子,不就够了吗?

    难道真要让她这个公司常务、代理社长去出席一个为新人作家准备的文学沙龙?

    他配吗?

    她说着,视线瞥到了漂亮侍女的头上,忽然表情厌恶的蹦出一句话:“啧,你的头发什么时候绾起来的?”

    “小姐,是今天刚绾的。”侍女趴在地上低声说道。

    “你一个侍女也挺了不起啊。”野间爱莉冷笑了几声,“身上还是新的和服衬领,哪里弄的?”

    “小姐您忘了吗?这是前些天小姐您赏给我的。我一直当宝贝放在木箱里,它太好看了,我不敢穿。因为旧衬领全都穿脏了,我这才找出来换上。”

    “我给你的?什么时候的事?”

    “今年正月,您去‘白木屋’商号买来的。后来您说茶绿色,还印着角力的图案太素净了,不适合您,您就赏给我了。”

    “看起来倒是挺适合你的,对吧?”

    “不是...”

    “你刚才的意思是说它适合你,但不适合我对吧?你是觉得你戴上去一定比我更好看对吧?”

    “不,不是的,小姐,您戴上去肯定比我更合适。”侍女趴在地上微微颤抖,声音都不连贯了。

    “不是吗?那既然你这么觉得,我当时送你时你为什么不这么说呢?不但不这么说,你现在还正大光明的戴出来给我看,呵,我看家里并不需要你这么漂亮的侍女啊...”

    野间爱莉终于找到了出气筒,翘起脚尖,狠狠训斥着侍女。

    ......

    北川秀没在讲谈社找到斋藤玲奈,听编辑部的其他人说,这位刚上任的斋藤副主编好像是听说哪里出了非常好的俳句,急急忙忙赶了过去,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

    他在编辑部晃悠了一阵,在那个摆满每年群像新人赏获奖者作品的书架上找到了《且听风吟》的精装文库本,还被摆在了最高处,单独一排,逼格满满。

    大岛光的作品则是被放到了角落里,不仔细看都找不到了。

    就这么一会儿,许多编辑过来打招呼闲聊,满满都是讨好的语气,让他有些遭不住,见斋藤玲奈恐怕没有那么快能回来,他只好迅速撤离,以免更多人围聚过来。

    这就是出名作家的坏处啊,走到哪里,就和打了聚光灯似的,瞬间就能把人流虹吸过来,挡都挡不住。

    离开讲谈社后,北川秀干脆找了间静谧的咖啡馆坐下,掏出随身携带的笔和纸写起了小说。

    《人间失格》的原著还是有一些东西需要进行修改的,不然就这么放出去,会让人看的云里雾里。

    虽说只有5万字的篇幅,但写起来比《青春三部曲》要费劲的多,加上他还准备前面附上前言,后面加一篇后记来以严井拓也的人生去救赎其他类似的人,操作起来更加麻烦了。

    另外,奥姆真理教的混蛋们似乎背后有人,但眼睁睁看着严井拓也一家人被害,凶手们还在逍遥法外,北川秀忍不了。

    自己可能现在做不了什么,那就尽量让《人间失格》更火,更有影响力,然后把控诉那群邪教分子的那份遗书附在书里,让所有读者都能看到这血淋淋的残酷真相。

    法律制裁不了你们,我就用手里的钢笔狠狠戳破你们虚伪的面孔!

    日本文学家的话语权可不低,尤其是这种能影响到一个时代,甚至一个国家的作品,其展现出的力量和影响力足以让政府侧目。

    鲁迅先生说了,“学医救不了中国人”,所以他弃医从文,以文章警示世人。

    北川秀没那么伟大,也没这么大本事,他能做的,便也只是用手上的这只钢笔,以搬运工的身份,将事实真相揭露出来。

    能骂一个是一个,能救一个是一个。

    该“生而为人,我很抱歉”的不是严井拓也这样努力奋斗的普通人,而是那群躲在后面只顾自己享乐,不顾他人死活的大混蛋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