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璞玉水岸,左转再右转,前面就是家了。母亲轻轻“咦”了一声。我抬眼,发现屋子亮着灯,一楼二楼,灯火通明。

    我看了母亲一眼,语调有些尖利:“家里不会是进贼了吧?等会儿妮娜停车入库的时候,老妈你去把贼赶走吧。”

    泮妮娜将车停在大门口,母亲下了车后,妮娜将车开往车库。泮妮娜进库很小心,来回倒了好几次,终于停稳。我拉了一下门把手,车门没开,我知道她想拖时间,也就不再开门。

    “循义,阿姨夹在中间,真的很无奈的。”泮妮娜转身跪在驾驶座上,抱着椅背,看着我。

    “我理解。所以这次我没进去把那爷俩赶出来,我这也算让步了。”

    “对阿姨好一点,阿姨为了你调动工作,跟顾叔...还有那个小朋友两地分居。看着自己的亲人和爱人势同水火,其实心里最难受的,应该是阿姨。”

    “放心,也就分居个三四年,忍一忍,很快过去了。”我轻声嘀咕着。

    “你说什么?”

    “知道啦知道啦。哎,我说,怎么我家的事儿你这么清楚?我妈还跟你说了什么?”母亲可别把我跟翠翠的事儿也抖落给泮妮娜。

    泮妮娜竖起眉毛:“你扔下阿姨和我跑了之后,我们同病相怜,自然无话不说啊。我说起当初你被赶出观里只能住山洞的事,阿姨哭得可伤心了。”

    “停停停!那次是老妈和你联手做了骗我的事儿,怎么你反打一耙?对了,那个黄毛,我很怀疑,你是不是双性恋?咦,你都没让我碰过你,我还是怀疑你是...”

    “你闭嘴!解释多少次了?你再提这个我可生气了啊!”泮妮娜似乎真的发火了。

    “你看你,急了急了。我就是这么一说,也没敢真怀疑啊。”我还真怕她发火,再说我也没证据,自然心虚。

    泮妮娜拉过我的手,放在她胸口,嗔道:“都说过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是你的总归是你的。”

    这女人,总是用这种方法来吊着我,偏偏我还吃这套。我想咬牙抽回手,但软软的使不上力,算了,就让她得逞吧。我凑上去,亲了她的嘴唇。

    许久,泮妮娜挣脱开来,道:“阿姨应该已经处理好了吧?”

    “嗯,你把车门锁解开。”我将手抽离。

    一进门,灯光大亮,一股烟味儿。我眯起眼用手在鼻子前扇了扇:“姓顾的这是故意留下味儿想显示他来过这儿吧,这小心思,以为能激怒我?”

    母亲坐在沙发上以手抚额,没有回答。

    “我猜,我的电脑,已经被那小胖子盘得满是油腻,键盘鼠标都起包浆了吧?我的床有没有被睡过?”我忽然觉得跟母亲回来是一个错误,我怎么那么心软。

    “你的卧室我一直锁着的。”母亲无力地说。

    我咚咚咚走上楼梯,看了一眼卧室门,果然是锁着的。我探头向下道:“老妈,我想换电脑,电脑椅,电视,音响,还有那个沙发,再把我的书房也配上锁,你没意见吧?”

    “没有,没有。”母亲的回答依旧无力。

    泮妮娜跑上来,狠狠推了我一把,怒视着我。我白了她一眼,拿出手机,拨通韩振邦的号码:“喂,振邦啊。你立刻跟卫浩清来我家一趟,我有电脑和一些家具要给你,都是很新的哦。你开着那部面包车来,东西有点多。”

    “哥,这么晚了...家里也不需要这么些电器家具啊。”

    “叫你来你就来!不来的话我就把它全砸了。立刻马上!”说完我挂了电话。

    下了楼,我坐到母亲身边,笑道:“老妈,新的电脑家具,跟现在的一模一样就行,没必要配更好的。”

    母亲看着我,摇摇头,叹了口气,挤出一个笑容。

    我站起来道:“晚饭都没吃呢吧?今天我来做。老妈你累了,就歇着别动。妮娜,你也别动,陪老妈说说话。”说着我走进厨房。

    打开冰箱看了看,又在橱柜里翻了翻。拿出一包面条,三个番茄,一把鸡毛菜,三个鸡蛋,一小把葱。说实话,我不是很会烧饭,以往在观里都是在饭堂吃的。住山洞的时候,多数是在学校把晚饭解决了再回去,也就是偶尔下点面。但今天这个局面,都弄得有点僵了,必须做顿饭,和缓一下紧张的气氛。打开火,大锅加热后倒油,将三个鸡蛋煎成荷包蛋,然后加酱油,少许糖,香味儿马上出来了。将鸡蛋盛出,锅里加水烧开,面条下入,半熟时候放入切碎的番茄,快熟的时候加入鸡毛菜,再加点盐,稍等片刻,起锅。番茄鸡毛菜面分装三碗,再分别加入酱油荷包蛋,酱油也均分倒入,洒上葱花。

    “极品秘制番茄青菜酱油荷包蛋面~”随着一声喊,我端出两碗面条,放在母亲和泮妮娜面前。又进厨房拿了两双筷子,一瓶醋,放在她们面前。

    母亲神色已然缓和很多,拿起筷子挑了面,吹了吹,送进嘴里,咀嚼了一会儿,点点头。泮妮娜见状也拿起筷子吃了一口,神色茫然,然后眼珠一转:“真的挺好吃。”

    母亲笑了:“娜娜就是会哄人。这面条,也就能将就着填填肚子,哪里好吃了?”

    我端着自己的面坐在边上:“这里面,有淀粉,蛋白质,脂肪,纤维素,维生素,电解质,营养齐全啊!还有,你们没吃出面里那浓浓的爱意吗?我切了好大一块放进去的呢。”

    “艾叶?那是端午挂门上的,怎么能吃呢?”泮妮娜扒拉着碗里的面条找了起来。

    我盯着泮妮娜,想确认她是故意的还是真的听岔了,但是想到演戏她是专业的,就放弃了这一徒劳。

    ...

    接下来,似乎又恢复了快乐的日子。每天早上,我背着包出门,中午跟泮妮娜在学校附近吃个午饭,晚上回家吃饭,然后泮妮娜给我补习意大利语。然而,当她们以为我去学校的时候,其实我是在以那天晚上听到木老二声音的那条街为中心,搜索附近的几个工地。

    时间一天天过去,木老二如同泥牛入海,毫无影踪。我几度怀疑那天晚上是否听错了,但最终还是坚定信心继续找下去。

    一日中午,泮妮娜有事没法跟我一起吃饭,我走到那条小街,准备随便吃点东西,下午继续打听。工地上的工人中午一般不会出来吃饭,街上冷冷清清的。我找了家小店,坐下,点了份盖浇饭。正吃着,边上忽然有人道:“群义老弟?”

    我一回头,一恶相中年人正看着我。“你是...王哥?”这一脸凶相的男人,正是那天在派出所拷在一条凳子上的老王。

    “是啊是啊。老弟,上次一别,没想到又见面咯,缘分啊。”老王端着他的面和啤酒过来,坐到我身边,用力拍着我的肩膀。

    “王哥,日子过得不错啊。”我看着老王的面,面里除了大排,还加了一份狮子头和一份炒素。

    “这不是疫情嘛,政府号召大家就地过年,发了钱,我就多吃点,哈哈。对了,你找到工作没有啊?”

    “难啊!”我摇着头:“前一阵找了个送快递工作,结果派单员个狗日滴欺负我,总是给我最烂滴单,老子一怒之下不干了。”

    “老弟,你不懂,这里送快递滴四川老乡少,所以你受欺负。跟我去工地干吧,我表弟是工头,下面大多数是老乡,冇得人敢欺负你。”

    “真的?都有四川哪里滴老乡?”我想起也许去工地打工不失为一个找人的好法子。

    “多了去咯。就我表弟带的队里头,有泸州滴,自贡滴,宜宾滴,哦,对咯,你是绥川人,我们那里也有个绥川滴,块头老大,就是不太合群。”老王说着拿了个一次性杯子,给我倒了杯啤酒。

    我一听这个“大块头的绥川人”,顿时来了精神:“有老乡好办事。可是,王哥,你看我这身板,去工地,你表弟会要我嘛?”

    “你这个身板虽说小了点,但是好多老乡还比不上你这个块头,不是一样在干?我跟我表弟打个招呼,你跟到我扎钢筋,只要你肯吃得起苦,一天也有200块。”老王看起来是工地扎钢筋的小头头,胸脯拍得啪啪响。

    “那就麻烦王哥咯,等小弟拿到工资,晚上就请王哥来这里喝酒,喝到王哥喊停为止。”

    “哈哈哈,好说好说,来,干!”

    吃完饭,王哥带着我就去了工地。找到了他的表弟老邢,大致介绍了我一下。老邢问了我的一些情况后,就让我拿身份证登记一下。我看了老王一眼,为难地表示身份证什么的都被偷了。老王当即对老邢拍了胸脯,表示让我先跟着他打日工,工资日结。又问我住的地方有没有,我说住在一家小旅馆,已经交了一个月的钱了。老邢就简单登记了下,挥挥手,让我下午跟着老王开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