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菜很快端了上来,我边吃边有一搭没一搭跟袁灵馨聊着。看得出她很忙,皱着眉,不停在手提电脑上打着什么。

    “你家平时吃饭你也是这样边吃边对着电脑?”

    “没办法,这么大一个公司,阿爹和小弥又帮不上忙。每天光邮件就上百封,还有各种突发事件。今天白天又没时间,只能现在干了。”

    我知道袁家父女关系紧张的根源了。我敲了敲桌子:“袁小姐,你放下手里的活,听我说几句。”

    袁灵馨看了我一眼,叹了口气,合上电脑,双手按着太阳穴:“钱大师请讲。”

    “以前在上海,经常会出现一种家庭纠纷。老人在故去前,会写遗嘱把财产和房子留给家里的保姆,而不是自己的儿女。你知道为什么吗?”

    袁灵馨想了想:“保姆引诱东家?”

    我摇了摇头:“是感情。就跟远亲不如近邻一个道理。老人的儿女各自成家,白天上班晚上带孩子没空常回家看看。老人那边只有保姆陪着,久而久之,保姆对于老人来说,就是精神依托,就是比亲人还亲的人。”

    袁灵馨争辩道:“可是,保姆是要收钱的呀,老人怎么会意识不到这只是她们的工作呢?”

    “因为,长期的陪护,交流,使得老人跟保姆的感情羁绊超过了跟成家立业的子女间的血缘关系。老人就算出一万给儿女添置了大件物品,儿女会回来陪他一个月吗?可是保姆,老人出了一万元,保姆就真陪护一个月,做饭做菜,打扫卫生,聊天说笑,把屎把尿。几年十几年下来,比起一年见不了几次的儿女来说,保姆是不是他最后一段路上的伴侣?”

    袁灵馨不语。

    “我看你和小弥,在你阿爹眼里,就是儿女和保姆的区别。”

    袁灵馨眼圈一下子红了:“我是阿爹的亲女儿,小弥只是阿爹资助的一个孤儿而已。”

    “是啊。可是现在,小弥天天陪在你阿爹左右,保镖兼秘书兼小保姆。你呢?白天忙公司的事,晚上忙公司的事,跟阿爹的交流,也多是围绕着每月开支的多少吧?”见她没说话,我加重语气:“所以,小弥可以进你阿爹书房,而你就不能随意进出。在你阿爹心里,你已经边缘化了。”

    袁灵馨直起身来:“我当然知道,我早就知道了!可又有什么办法?我一个人支撑着整个公司,商场险恶,同行们虎视眈眈,一个女人要付出多少时间和精力你了解吗?在外面我孤军奋战,回到家还要跟老头子和小狐狸斗智斗勇。我这么大了连男朋友都没空找,你以为我愿意啊?”说完她伏在桌子上,双肩抽动呜咽着。

    我趁势闭嘴,对着那盘葱爆羊肉发起了进攻。泮妮娜和母亲都不喜欢葱蒜韭之类的辛香味道,所以我一直就着她们的口味吃饭点菜,现在暂时葱蒜自由了,要把握住。

    袁灵馨哭了一会儿,抬起头,见我吃得正欢,嗔道:“你这个人,见女孩子哭,也不知道安慰一下的吗?”

    我将剩下的葱爆羊肉连汁一起倒进饭碗,一边搅拌一边道:“你长年累月积攒的压力太大了,哭一会儿能释放掉一部分负能量,对你身心有益。咦?你刚才说过你连男朋友都没时间找,你还是处女啊?”

    袁灵馨柳眉倒竖,起身离去,我还是能听见她咬着牙暗暗崩出的那句“无聊!”

    吃饱喝足,揉了会儿肚子,我先到二楼巡视了一遍。二楼的走廊两侧都是房间,象是小会客室,小书房,还有三间卧室及影像室,尽头是大书房,只在一端有一个窗户。走廊上几盏壁灯亮着,岫清就在楼梯口处,坐在一张椅子上。见礼后,我轻声交待了她几句。随后检查了小会客室,大书房,影像室和走廊一端的窗户,至于小书房,那是锁着的,而卧室,我也不便进去打扰人家。

    接下来是三楼,今晚我要在这里守着,看谁敢在天花板上写字。三楼的走廊跟二楼不一样,一侧全是窗,另一侧是并排四个房门。其中一间以前是袁正同的卧室,另三间是什么呢?我一一推门进去,一间是卧室,一间是空的,还有一间,里面放了很多器械,是一个健身室。

    将所有的门在外面反锁,我拖了张椅子靠墙放着,给母亲打了个电话告诉她这几天暂时不回家。无所事事地在走廊上来回走了十几趟,在椅子上打了个小盹,望着窗外发了会儿呆,时间就到了十一点。想起下午急匆匆挂了泮妮娜的视频,有点内疚,就又拨给了她。

    泮妮娜出现在屏幕上,她母亲在后面忙着什么。我问:“今天没上课吗?”

    她皱皱鼻子:“今天周日啊,等会我跟爸妈一起出去吃饭,有一家小馆子,做的意大利千层面可好吃了,等你来了带你去吃。你那边已经是半夜了吧?晚饭吃了什么?”

    “十一点了。今晚要值夜,所以不睡觉了。对了,刚才吃了葱爆羊肉,你闻闻。”说着我对着屏幕哈了口气。

    她夸张地捂着鼻子皱着眉头:“熏死我了。夏天你吃这么热性的东西,当心上火。”

    “上火了我就来看你好不好?”

    “我又不学医,治不好你的火气...啊...”她一脸惊恐地在屏幕里指着我,轻声道:“窗户上...有张脸,快跑。”

    我看着屏幕里小窗口上那模糊的小白点,将屏幕切换了一下,果然,身后窗外有一张惨白的脸正看着我。我喜道:“这小脸值两万元呢,可算等来了。妮娜,我先挂了,啵,再见。”

    我回身望着窗外,那张脸仿佛飘在空中,时不时左右上下浮动,紧贴着玻璃。我走近窗户仔细观察,很白,嘴很红,嘴角快咧到耳根子了,眼睛没有眼白,一片乌黑。我望了一会儿,将头贴近玻璃跟它四目相对,它对着我张开了嘴,伸出血红的舌头,在玻璃上舔了一下。我也张开嘴,在玻璃上舔了一下,嗯,没啥味道。那脸似乎吓了一跳,随后带着恶心的表情离开了窗户十几厘米。我拉开插销将窗户向外一推,“咚”地一声响,随即一声痛叫,一秒多钟后楼底传来扑通一声。我刚探出头,底下几声怒喝,三个保安出现,用手电筒照住了一个四仰八叉的身形。

    在一楼大厅,袁家三口人以及我,岫清,明心,还有保安队长,围着一个穿着黑衣的黄发年轻人。 保安队长有些不爽,毕竟让人进了院子还爬上外墙是他的失职。他拿起一块擦地布,按着那年轻人的脸一阵猛擦,嘴里还念叨着:“叫你画大嘴唇,叫你涂白粉底。”

    那年轻人倒也硬气,一声不吭。我则望着袁灵馨,用嘴型无声说了“地图”二字,她会意,指了指自己。不一会儿,那年轻人的红嘴唇不见了,但脸色依旧惨白。我制止了保安队长继续擦拭,道:“他是个白化病人,脸就是这么白。”

    保安队长道:“报警吧。”

    小弥失声道:“不要啊。”

    我从口袋里掏出个纸包,晃了晃:“这是化尸粉,他身上已经有血了,倒点粉上去,一刻钟,就成一滩黄水了。多大点事,就不要惊动警方了。”

    小弥,保安队长齐声叫道:“不行。”

    我指了指小弥:“你这么在意他,有奸情啊?那你就老实交代吧,你为什么要弄那个红手印写几个红字?”

    袁正同急了:“小弥,他是什么人?”

    小弥跪下,搂住年轻人,用恶毒的眼光盯着袁正同:“他是我男朋友吴小亮,跟我一个孤儿院的。老色鬼,你以为你供我上了学就可以霸占我?要不是为了你那几个破钱,谁愿意碰你满是皱纹臭烘烘的身子。”

    原来如此。小弥被袁正同收养后,袁正同本来就动机不纯,加上小弥别有用心,于是干爹干女儿勾搭成奸。后来小弥又遇到了吴小亮,两人相爱并偷偷保持着来往。袁家优渥的生活让小弥无法再回到以前的苦日子,她决定弄一笔钱后跟吴小亮私奔。可袁家产业是由袁灵馨执掌着,袁正同也无法置喙。正好这次上边来找袁正同破解藏宝图,于是小弥施展手段,哄得袁正同下定决心要借着藏宝图丢失嫁祸于袁灵馨,将袁灵馨踢出袁氏集团的管理层,变卖袁氏集团。只不过袁正同以为这就是结果,而对小弥来说,这只是第一步,接下来,她会嫁给袁正同,随后袁正同出个意外什么的,财产大部分就会到小弥手里。再然后,小弥就会跟吴小亮双宿双飞了。

    袁灵馨嘴唇颤抖着,对袁正同道:“阿爹,你真是这样想的?为了钱和女人,连自己女儿都可以放弃?”她忽然失控大喊:“你为了钱害我,我还在拼命为你赚钱!我放弃了自己的梦想,自己的青春,这些年一心一意为袁家操劳,我真是...”她大哭着冲了出去。

    我对岫清努了努嘴,岫清点头跟了出去。

    小弥搂着吴小亮摇着,哭道:“让你去吓一吓这些故弄玄虚的神棍,你怎么就那么不小心掉到楼下了呢。”

    什么?神棍?这这这...,明白明白,懒得理论了,你爱咋样咋样吧。我看着袁正同道:“这接下来就是你的家务事了,狗皮倒灶的事情我也懒得听,你自己处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