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我回到了刀姐的公寓。刀姐房间的电视正开着,放着夜间新闻之类的节目。忽然一条插播新闻跳了出来“三文治街发生疑似黑帮斗殴,三死十七伤...”电视镜头中一帮黑衣黑口罩的人拿着球棍砍刀打得不亦乐乎。

    刀姐瞟了我一眼,没说话。我自顾自把衣服脱下,团成团塞到包里,然后去浴室洗了个澡。出来后,刀姐看着我大腿上的淤青,拿了瓶药油,帮我擦抹。

    我随口跟刀姐聊着,继续看电视。插播新闻又跳了出来“人头马道上的四海商贸旧仓库发生火灾,消防车已到现场扑救,救出一名严重烧伤者,疑为邻近教堂的神职人员...”

    伤者?伤者!木卓心居然还没死!这可怎么办?还得去找他,送佛送到西啊!刀姐没看电视,但耳朵一直在听,随口说道:“教堂的神职半夜去旧仓库做什么?难道是私会情人?”

    “也许是听到儿童的歌声,想去提供帮助呢。”

    “鬼扯。”

    我看着屏幕上那熊熊燃烧的建筑,不无遗憾地道:“那人严重烧伤,不知能送到哪家医院。”

    刀姐自信满满:“当然是圣安东尼亚医院啦,它的烧伤科是全港最好的,又离人头马道近。”

    我打了个哈欠,装着漫不经心道:“刀姐你好象在那里当过护士一样,这么清楚。”

    刀姐收拾药油,扬起眉毛:“我说是的,你信吗?”

    原来刀姐年轻时候是圣安东尼亚医院烧伤科的护士,嫁给医院里的一名医生,小日子原本过得和和美美。谁知她先生有赌马的爱好,有一次不知从哪里得来小道消息,说某匹马肯定赢,于是她先生将全部积蓄押了上去。结局不出所料,被骗了,输个精光。他先生一上头,挪了笔公款,又借了高利贷,准备再搏一次。但是奇迹没有出现,他先生就此杳无消息。所有的债都落到刀姐头上。刀姐卖了房子还了高利贷,但医院的公款只能分期还,工作也丢了。背着一屁股债,还要养两家老人,最后走投无路下海赚钱。

    刀姐说完,笑笑:“是不是很悲惨?别信!每个出来卖的女孩子都会跟你讲一段辛酸史,不是家人生病就是亲人欠债,你可不要上当受骗啊。”

    “刀姐,你不要看轻自己。在我看来,都是凭本事卖力气赚钱糊口,出入高级写字楼的CEO跟街边卖唱的老头,没什么高下之分。”

    刀姐戳了我额头一下:“这嘴真甜,骗过多少女孩子了?”

    “哪有?现在的女孩子都喜欢高大威猛的,或者油头粉面的,我两样都沾不上。对了,刀姐,圣安东尼亚的烧伤科病房在几楼?”

    刀姐一副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的样子:“小滑头,想旁敲侧击我是不是真的在那里当过护士?好,我就告诉你,在住院区A栋三楼。还有一个小秘密,三楼走廊的尽头,有一间病房,里面发生过四个病人同晚死亡事件,所以一直空在那里,但是也没锁,因为不会有人敢进去的。”

    我举起双手:“我信了我信了,别说了,怪吓人的。”

    刀姐关了电视,道:“为了等你,一夜没睡,我要睡一会儿了。”

    我道:“刀姐,我想再包你一个晚上,可以吗?”

    刀姐有些警惕地望着我:“小弟你想干什么?包夜没听说过连包的。”

    “刀姐,我今晚还有件事要做,所以还需要你帮我打掩护啦。”

    刀姐无奈摇摇头:“无所谓啦,你是客人,付钱就行。”说着熄了灯,在我边上躺下。

    我也躺下。困意转瞬便至,一会儿就睡着了。

    早上起来,跟刀姐下楼一起吃了个早饭,我骑上踏板车回了袁宅。温蒂帮我把车推回车库,临走的时候轻声道:“大小姐在餐厅等你。”

    我这才想起,好象这两天都没跟袁灵馨照过面。连忙奔向餐厅,进门,就看到长桌的尽头,孤零零坐着袁灵馨。

    “馨馨,早啊。”我坐到她侧面,让佣人给我端来一杯咖啡。

    袁灵馨皱着眉表现出不开心的样子,我假装没看到,拿起咖啡杯呷了一口。

    终于,她忍不住了:“这几天我忙得要死,你倒好,白天出去玩晚上不回家。”

    我将手指竖在嘴唇上,示意她安静下来,这才无奈地说:“你忙工作不理我,所以我自己一个人出去也是错?”

    “我没说你错,我只是...”

    “没错那就是对了咯?你不陪我,我一个人孤零零的,晚上自然很容易迷失在这罪恶都市的灯红酒绿里。”

    袁灵馨一拍桌子站起来:“我这是为了工作,你以为处理这么大一个集团很容易吗?我每天早出晚归就是想快点结束它。”

    “那请问我可以帮什么忙吗?需要我跟你去公司处理事务吗?”

    袁灵馨一下子冷静下来:“不,不需要。”

    我指指她的椅子,她坐下,我说道:“馨馨,你是个工作起来忘记一切的女人。在你这里,事业和家庭,孰轻孰重,一目了然。我觉得,就算你解散了集团,创立了自己喜欢的事业,家庭和感情依旧是第二位的。”

    她想了想:“好象是这样。”

    “事业和家庭,这需要你自己权衡了。你太注重事业,家庭感情必定不会一帆风顺。作为高层,要学会放权。一个大包大揽什么都自己来的老板,会很累,而且下属也并不买账。一个能做到人尽其才,自己悠哉悠哉的领导,才是达到了最高层次的管理之道。”

    就这样,袁灵馨带着一肚子的教训,去了公司,我则上床补觉。下午一点,我起床,吃了午饭,戴上黑口罩,骑上可爱的踏板车,直奔圣安东尼亚医院而去。

    医院里乱哄哄的人满为患,我拼命扒拉着才来到住院区,入口处也是排着长队。我看到一位太婆颤颤巍巍拎着个大包排在队尾,便上前帮她提包,用磕磕巴巴的粤语打招呼。原来太婆是要去陪护摔伤的老伴的,刚从家里收拾了东西过来。于是我提着太婆的包,跟着太婆通过了住院区入口。将太婆送到二楼她老伴的病房后,我告辞出来,上了三楼。

    原本想去护士台打听一下昨晚送来的烧伤神职人员,不过一到三楼,就听见一片喧闹。五六个记者围着一处病房门口,被两名制服警员挡着,边上围着十几个看热闹的病人。听着记者跟警员的对话,我知道了木卓心就在那间病房。我走到走廊尽头,看看没人注意,闪入那间没人住的病房。

    病房里放着四张空床,落满了灰尘。墙上贴着些黄色符纸,空中横七竖八拉着些红色丝线。这...是用来厌胜镇压的?我看了直摇头。

    外面忽然鼓噪起来,脚步声大作,许多嗓音大喊着汇合成有节奏的语句。我从门上的玻璃向外看去,只见穿着白衣绿衣粉衣的医生护士一起呼号着向电梯和楼梯走去,许多病人也跟着看热闹,还有那五六个记者也跟去了。两个警察则面面相觑,过了好一会儿,才用对讲机说着什么,接着似乎接到了什么指示,跑开了。外面变得静悄悄的,走廊上空无一人。

    机会来了。我推开空置病房的门,来到走廊上。四下看看,到护士站找了件白大褂披上,换上一只医用口罩,戴好手套。大摇大摆来到刚才记者围着的那间病房,推门向里看去。这间病房只有一张病床,上面躺着个缠满绷带的病人,正在挂点滴。仪表有节奏地“嘀嘀”响着,病人的各项生命体征显示都很稳定。我关上门,走近病床,寻思着还是要确定这个连脸上都缠着绷带的家伙到底是不是木卓心。

    我轻声呼唤:“木老三,翠翠来看你啦,表弟来看你啦。”

    显示器上心率和呼吸频率猛然变快,病人睁开了眼睛,看到我,“唔唔”地挣扎扭动着。

    我用手指一下下猛戳着他的眼睛:“挺皮实哈,烧不死哈,让我又跑一趟,你咋就那么不让人省心呢?”

    看着挂着的那一大串药水袋,我将输液管从药袋上拔了下来,举着。胶管里的药水一点点流入木卓心体内,上方进入了一大段空气。我将输液管插回药水袋,按住不停蠕动的木卓心,看着那段空气柱一点点下降,心情无比畅快。输液管中的空气柱逐渐被上方的药液压入了木卓心体内,很快输液管恢复了药水充盈的样子。我将输液速度调大,又从木卓心身上的绷带里抽了一根带血的线,用纸巾包好,放入口袋,离开了。

    从电梯下楼,发现许多医生护士聚集在一起,打着横幅,边上几个警察站着维持秩序。看着横幅上的字,原来是香港的医护协会因疫情发起的罢工。这不是添乱嘛?原本疫情,病人就多,结果这帮倒霉催的的医生护士还聚集罢工,职业道德何在啊?不过对我来说倒是件好事儿,一小段空气栓塞,加上没有医护在旁抢救,木卓心这次是死得透透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