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六点,江弦跟沈从文挎个篮子,往小羊宜宾胡同去。

    “沈老师您慢点儿。”

    “离得不近,迟了三三该发脾气了。”

    沈老师夫人张兆和在家中排行老三,三三也是他对夫人的爱称,后来这昵称移植到他的小说中,创造出了《三三》中经典的人物形象:三三。

    马路对面就是赵堂子胡同,走到头,右转,来到北总布胡同,这胡同有“赵家楼”遗址,以及林徽因“太太的客厅”。

    抵达小羊宜宾胡同,沈老师已是气喘吁吁。

    “张老师。”江弦朝张兆和打声招呼。

    “江弦来了。”张兆和满脸和蔼,“我听二哥说你在《人民文学》过了篇稿子。”

    张兆和口中的二哥,就是沈从文。

    “是,我写了一部长篇小说给他们。”

    “给了哪个编辑?”

    “王扶编辑和崔道怡编辑。”

    “崔道怡是老同志,王扶我不认识,应该是后来调进去的吧。”

    张兆和也曾在《人民文学》任职,对那里的情况颇为了解。

    沈老师不敢多说话,跟个怕犯错的孩子似得,乖巧的坐正正、吃饭饭。

    张兆和算是下嫁,她是安徽四大家族张家三千金,家中坐拥万顷良田,叶圣陶都说“九如巷张家四個才女,谁娶了她们都会幸福一辈子。”

    沈从文老师则是典型的穷小子,家徒四壁,小学毕业,还当过几年土匪。

    江弦蹭了顿饭,又继续听沈从文讲了会儿唐史,才蹬着车子,返回北影厂。

    一天下来,灵感【唐代】的进度(2/10)

    获取方式有点儿类似于刷慕课,进度即听的时长,单位是小时。

    ......

    医科院。

    不久前,与医科院一体的中国医科大学,正式恢复建学,设医学专业,改名为中国首都医科大学。

    八年制!

    不过这座学府的含金量毋庸置疑,国内顶尖水准,欢迎热爱医学的同志报考。

    食堂里,朱琳与方招娣坐在一起吃着东西。

    “北影厂的食堂怎么样?”

    “挺好的,大师傅手艺高超,听说做烤鸭水平比全聚德都高。”

    俩人正聊着,旁边忽传来惊喜的声音,紧接着冒出一人。

    “朱琳同志!”

    一男子快步凑过来,自来熟道:“好久不见,我听说你去拍电影了。”

    “你是?”

    “我是你们隔壁所的,我叫罗友民。”

    “哦,罗同志你好。”朱琳礼貌打声招呼,收拾好餐盒离开。

    方招娣比较磨蹭,被他缠着简短聊了几句才脱身,在楼门追上朱琳的步伐,递来页纸。

    “这个罗友民想追求你呢,让我把这个转交给伱。”

    “你替我还回去吧。”

    “我就说你不会收,这些男人在你眼里都跟青蛙似得。”

    方招娣借着昏黄的灯,饶有兴致的瞥了眼纸上内容。

    “呀,他写的这首诗还不错呢。

    我如果爱你,绝不像攀援的凌霄花,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

    朱琳听得耳熟,乜了一眼,扑哧笑了。

    “那才不是他写的。”

    “那他品味也不错啊,这首诗写的这么独特、这么有情调。”

    “诗就是诗,和他有什么关系。”

    朱琳态度明确,趁着夜色,和方招娣在校园散步消食。

    晚风轻抚,灯下小虫乱飞。

    “这也不行,那也一般。

    也不知道你那个男朋友是什么人,居然能从一堆青蛙里脱颖而出。”

    “他才不是青蛙。”

    “还护着呢,这胳膊肘拐的,咦~”

    “谁护了?”朱琳脸刷的一红,打她胳膊一下,皱皱鼻子,“他就是只癞蛤蟆。”

    ......

    “啊欠!”招待所里,江弦莫名奇妙的打个喷嚏。

    他正和张洁聊着呢。

    听说张洁的一部小说《有一个青年》被央视看中,改编为了电视短剧《有一个青年》,演员有:张铁林、方舒、陈浥...据说陈浥是“不识知网宅博士”的博导。

    张洁说她没要钱,因为这剧组一点儿钱也没,央视全部的投入只有几百块,拍摄的工厂是借的,还有些镜头是在张铁林家拍的,主角们也没有片酬,跟钱沾边的只有晚上拍大夜时几毛钱的夜班加餐。

    该说不说,央视就这臭毛病,抠抠搜搜。

    杨洁拍《西游记》,拍了一半央视就不拨款了,说他们是“吃喝玩乐小组”,还组建了个查账团队来调查。

    给杨洁气得不轻,后来还是演蜈蚣精那李鸿昌老师,上铁道部拉了三百万的赞助,才把《西游记》给拍完。

    顺便一提,李老师还是山东UFO研究会理事长呢。

    “你剧本改的怎么样了?”

    张洁此次调入北影厂,正是为了修改她投给北影厂《电影创作》杂志的第二部电影文学剧本《我们还年轻》。

    《电影创作》是北影厂主办的期刊,内容以电影文学剧本、电影故事为主,读者对象则是电影工作者和电影文学爱好者,有些好剧本还会被挑出来拍摄。

    “下个月就发。”

    “拍吗?”

    “随缘吧。”

    江弦记得是没拍,他不记得有这么一部电影。

    回到自己屋,先脱成光脊梁,打盆热水,坐在床沿儿泡了会脚,随后关灯上床,舒舒服服躺在凉席上。

    房间里一片静谧,不时能听到外面路上的车鸣马嘶,打破这份沉寂。

    马车...电影...

    江弦胡乱想着,脑中支离破碎的播放起一部曾看过的老片子。

    梦呓着,迷迷糊糊睡着。

    次日又去了东堂子胡同,沈老师正吃着昨晚从张老师那带回来的粘豆包,汪曾祺也在,还和他搞着“精神会餐”。

    所谓精神会餐,就是用人的智慧来填补物质的空白,靠回忆、讲述鸡鸭鱼肉解馋,说白了就是yy。

    “要说上上品,就得香椿拌豆腐,嫩香椿头开水一烫一捞,揉细盐,来几滴香油,一箸入口,三春不忘。要不就是麻婆豆腐,做这道菜得多放油,还得撒牛肉末,瘦猪肉末没味道,文火轻烧,起锅撒一层川花椒末...”老头儿越说越美。

    “香椿拌豆腐有啥好吃的,我看不算什么上上品。”

    江弦跟个杠精似得贬损,不待汪曾祺反驳,他又话风一转。

    “麻婆豆腐倒确实不错,我今儿才知道一定要用牛肉末,师兄果然是有一套,跟师兄学上几手,我看上萃华楼当个大厨都没问题。”

    “言过了,哈哈。”汪曾祺一阵得意。

    就是总觉得有点奇怪,怪在哪儿又说不上来。

    他不知道,在后世,人们把这种先否定、后肯定的行为称作——

    ICU。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