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能算是情书吗?”

    “我往纸上撒把米,鸡啄的都比这玩个强。”

    “皑鸽,你还是另请高明吧,这个我改不了。”

    江弦嫌弃的将“情书”递回去。

    陈红也在旁边阴阳怪气,音调拖得很长。

    “太~次~了~我们班的学生写的都比这个好。”

    其实她看不出好坏,但她知道得和江弦站在同一战线,同仇敌忾,打倒这個fan动势力老男人。

    陈皑鸽不死心。

    “别啊江兄,你帮我好好改改吧。”

    “改是改不了,要我说干脆扔掉,重新写一篇得了。”

    “江兄,要不你替我来上一篇?”陈皑鸽试探着问。

    陈红又翻白眼,更加看不上这人。

    陈皑鸽才不管小孩姐的感受,“放心,不白请你出手,必有重谢!”

    “谢不谢的,主要咱都哥们儿。”

    江弦乐乐呵呵的,变了张脸,“你的那位姑娘叫什么名字?”

    “孙加林。”

    “职业呢?”

    “建筑工程学院的学生,跟我一个南城一个北城。”

    “有什么兴趣爱好?”

    “穿新衣裳、看电影、看文学杂刊...她英语挺不错的,在考伽拿大皇家大学。”

    “行,我知道了,不过我挺忙的,得过一礼拜你再上我这取。”

    “一礼拜?”陈皑鸽纠结半天,最后相信江弦的水平值得等待。

    “行,我到时候再来。”

    ......

    “沈老师,忙着呢?”江弦得了闲,就去跟沈从文套近乎。

    沈从文要把关剧组的服饰,这些天干脆就住在了招待所。

    服饰这块他极专业。

    沈从文离开燕京大学后,曾在历史博物馆工作过很长时间,做文物解说员。

    就是博物馆里志愿者常干的活儿,为参观者解读文物。

    当时来博物馆的游客,恐怕都不知道面前这个解说员,就是从前那个大才子:沈从文。

    也是因为这段经历,他的后半生,几乎全浸淫在中国古代服饰研究中,并着手出版服饰研究专著——《中国古代服饰研究》。

    一写就是21年,有人说,《中国古代服饰研究》是生生熬死他的一本书。

    “小江,凌导刚来的消息,电影的拍摄地定了。”

    “是么?在哪啊?”

    沈从文眼中流露出一丝怀念,“镇筸城,那里也是我的家乡。”

    “应该是座极美的小城吧。”江弦大概知道那地儿,后来改名成了凤凰古城。

    《湘西剿匪记》《血鼓》《血色湘西》《湘西往事》《湘女萧萧》《神枪血恨》...这些个影片都曾在那儿取景。

    开机时间临近,《边城》剧组的演员们正式搬入了招待所,冯汉元、刘魁、金风、石磊...石磊这小伙子,帅的跟江弦似得。

    朱琳也被从医科院借调了过来,随组拍摄。

    “他们每天给我5毛钱补贴呢!”妹子特兴奋。

    “是么?”江弦与民同乐的拍拍手,“真好、真好。”

    朱琳又好奇。

    “伱编剧本他们给了你多少稿酬?”

    这会儿剧本稿酬标准未定,改编剧本靠作者和原著的影响力综合评定,上一个标准则是60年代出的,长故事片剧本稿酬,每部2000-6000元,短故事片500-1500元。

    “我们这属于联合编剧,带我一共四个编剧,分下来给了我500。”

    “......”

    朱琳把嘴嘟上了。

    话说,这年代演员不给片酬。

    这会儿演员就是一份职业,只是社会分工不同,每月和工人一样,从单位、话剧团领取工资,待遇按工龄长短、贡献大小评定。

    北影厂的金花,张金玲演了《渡江侦察记》后全国闻名,每月工资30块钱。

    补贴就更别提了,刘小庆拍《火烧圆明园》,梁家辉每天饭票吃不完拿去冲马桶,刘小庆每天自己掏钱买饭吃,给她气的嚎啕大哭要吃肉。

    出国交流,演员穷的只能上北影厂服装库借服装,接待外国代表团,收到礼物价值5元钱以上,必须上交组织。

    ......

    “啊~朱琳姐,大江哥坏~”

    “江弦,你怎么一天天的净欺负小孩儿。”

    “我逗她玩儿呢。”

    这段在北影厂住的时光,算是朱琳和江弦俩人接触最频繁的一段了。

    俩人都住招待所,每天一睡醒,就能见着面儿。

    “来来来,吃大白兔。”江弦从抽屉里取出几块奶糖,分发给她们俩。

    大美人、小美人,站到一块真养眼啊。

    “小江。”

    正想着,沈老爷子恰巧从门口路过,江弦赶紧把他老人家招呼进门。

    “沈老师,吃糖、吃糖。”

    “我就不了嘛...你们年轻人吃...哟,还挺甜的。”

    沈老含着块大白兔,有些腼腆的在房间里踱步两圈,忽注意到桌上一篇稿子。

    “咦?江弦,这是什么?”

    江弦颔首一笑,“说来惭愧,代一位朋友写了封情书。”

    “你们年轻人啊...”沈从文无奈的笑笑,又有些好奇。

    “我能拜读一下么?”

    情书,对沈从文来说,有极特殊的意义。

    他被誉作史上最会写情书的文学大师。

    当初为了追求他的夫人张兆和,他花费半年时间,每天都给她写封情书,彼时张兆和还是他的学生,不堪其扰,于是带着这些情书找到校长胡士。

    结果胡士对这番遭遇感同身受,当即送上助攻,不仅不阻止,还亲自做媒,沈从文又坚持给张兆和写了两年的情书,终于打动这座冰山。

    得到江弦的允许,沈从文将目光移至那一行行隽永的文字上。

    [亲爱的加林:

    树木褪下茂盛的衣裳,颜色变灰变黄。

    我看到无数树上覆上白雪,好像童话世界一样。

    我计算着还有几个小时,几分钟,几秒,才能拥你入怀。

    有时候,你让我想到一栋房子。

    房子里布置着漂亮的灯,每个人都很开心。

    我们之间的距离,让我们备受煎熬。

    我的时间和经历对我来说都毫无意义,因为你不在我身边。

    从见到你的那天起,我就爱上了你。

    今天我依然爱你。

    往后余生,我一直爱你。]

    ......

    沈从文全部的注意,都已被纸上的文字所吸引。

    他的睫毛微微颤动着,眼眶也渐渐湿润了。

    一纸情书,仿佛又将他带回了20年代。

    那年他26岁,初次登台讲课,本是成竹在胸,谁料闹得那般狼狈,满堂笑声。

    那本该是他最灰暗的时刻,可又是他最幸福的时刻。

    人群中,他一眼将她望见。

    “从见到你的那天起,我就爱上了你。”

    一见钟情。

    他笃信。

    “往后余生,我一直爱你。”

    最终却弄的一团糟。

    沈从文沉浸在文字带来的情境中,控制不住的悲伤就那样出现。

    他还是忍不住落泪了。

    控制不住的难受的哭了。

    朱琳注意到沈从文在哭泣后,整个人都很是意外,瞪大了眼睛,怎么也没想到沈从文会看哭。

    江弦也吓到了,他没想到从电影《绿皮书》里抄来的一封情书,会让沈从文悲伤到这种程度。

    “沈老,您还好吗?”他小声问了一句。

    沈从文抹抹眼泪,许久都没说话,心情还沉浸在这篇情书所带来的回忆中。

    “江弦。”

    “你写的很好、很好。”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