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弦捧着单子,不争气的重新确认了两遍。

    “2000!”

    特么的,他好歹也是坐拥数千身家的人物,区区两千块激动成这样。

    “我们北影厂的诚意你也看到了,2000这个价格不低了,以后还希望你能再多提供一些优秀的作品给我们。”江怀延道。

    “这个没问题,我也是和北影厂处出感情了的。”

    “对了,还有件事。”江怀延忽然神神秘秘,小声透露,“《车水马龙》的导演,大概率定了。”

    “是么?谁啊。”

    “《瞧这一家子》你知道吧.”

    “王好为!”

    “伱小声点。”江怀延捂着嘴,接头儿似得,“我去厂长那儿批条子,看见了,大概率就是这位,剧组也用的《瞧这一家子》那番儿,演员应该也是从里面儿挑。”

    “哎呦,您这消息给我透露的可太关键了。”

    跟江怀延告辞,江弦扭头跑去财务那边儿领钱,两千块钱,厚的跟后世那两万块似得。

    当然了,也不全是他的,还得抽出三成拿给张洁。

    “这么多钱啊!”

    “我也没想到,会给咱们这个剧本这么多。”

    “小弟,这写剧本可比写强。”张洁笑眯眯道。

    “.”

    张洁后来还真成了北影厂的正经编剧。

    通知很快下来,《车水马龙》的导演王好为。

    江弦跟她碰了个头,俩人一块聊了聊剧本儿。

    和王好为还是挺好说话的,俩人差不多能平辈儿交流,江弦也觉得王洋这导演选的真挺好,王好为拍的《瞧这一家子》就是家庭喜剧片,完全能挑起《车水马龙》这部同题材电影的大梁。

    在演员的选择上王好为有些头疼,原定是从刘小庆、方舒、张金玲里选一个演艾京华。

    结果方舒和张金玲都没档期,刘小庆她又感觉不大适合艾京华这个角色。

    艾京华原本的演员其实是赵静,上影话剧团的,常给姜黎黎、张瑜做配角。

    “张导,我有个人选,您要不试试?”江弦提议。

    他有好几个演员,都有想法,都想干涉。

    一部电影的筹备还是耗费时间的,即便沿用原本那套班子,人员上也依旧存在变动。

    匆匆忙忙,12月便到了,京城的红墙黛瓦,多了抹白雪皑皑的颜色。

    《京城文艺》编辑部。

    王濛嘎吱嘎吱踩着雪,进到编辑部,抖落抖落身上的雪,呵一口白气,再把羊剪绒的帽子摘下来。

    “今儿真冷啊。”

    这几天京城文艺上下的心情比较复杂,一切的原因来自张洁的那篇《爱,是不能忘记的》,在《京城文艺》刊发以后,引起全国范围的轰动,也惹来了极大的争议。

    这篇深切地描写了没有婚姻的爱情的痛苦,与没有爱情的婚姻的不幸。

    在这个时代,这简直是大逆不道。

    “刘恒,画啥呢?”王濛溜溜达达,瞥见编辑部的小编辑刘恒在桌上写写画画。

    “王老师,我在画一条自岭南到长安的路线图。”

    “你画这个干啥?”王濛有些奇怪。

    这会儿的小年轻,讨论的不都是如何千里急行军,如何穿插于敌军后方.

    “王老师,我是看了这期《收获》上刊发的一篇文章。”刘恒把最新期的《收获》给王濛推过去,“您看看这篇《褐变的荔枝》,我感觉这篇写的蛮有意思的。”

    王濛接过看了一眼。

    《褐变的荔枝》,江弦。

    “又是江弦?”王濛已经记不清,这是他从XJ回来以后,第几次有人给他推荐江弦的了。

    “写的挺好的,他这种写法很新颖,我以前没看过这样子的。”

    “是么?我看看。”

    王濛从他手里取来这一期的《收获》。

    第六期,因为《收获》是双月刊。

    坐去桌前,掀开《褐变的荔枝》所在那一页,首先看到一幅插图。

    是张地图,有长江、汉水,显然是以前的朝代,上面标注着一些古老的地名,如长安、商州、襄州、潭州、吉州、虔州、增城.

    嗯,那时候的城市名还挺好听的。

    其中还绘制了一些连线,王濛端详了一会儿,不大看得明白。

    还是转而读起了文章。

    窗外,雪纷纷扬扬的落。

    王濛只觉得身体里的血,一会炙热,一会冰凉,然而最终还是彻底冰冷下去。

    他坐在座位上,静静的回味许久,这篇《褐变的荔枝》注定小众,不一定能引起多大的轰动,但在文坛和历史专家当中,一定会掀起一番讨论。

    “一定要找这个江弦再约一篇稿子。”

    他斜倚靠背想着,还生出一个十分荒谬的想法。

    “要是江弦的这篇文章,能把《爱,是不能忘记的》引起的舆论盖过去就好了。”

    对面儿桌的刘恒听了,挠了挠头。

    “未必不能,这个月《芙蓉镇》的最后一部已经连载完了。”

    人文社。

    江弦坐在王扶的位置,翻看着读者来信。

    好多读者反馈,芙蓉镇就像是他们家乡的小镇,里边的几个主要人物,胡玉音、秦书田、谷燕山、黎满庚、王秋赦、李国香、窦宝莹等,他们都很熟悉,都像是做过邻居、当过街坊似的。

    王扶给江弦倒一杯热茶,“《人才》杂志有位同志,他托我转告你,说他们全家人都看了《芙蓉镇》,十分喜欢,说这位作家在这部作品里,大约是把他的生活都写尽了。”

    “怎么会呢。”江弦客套着说。

    两人正聊着,一个中年汉子嗖的冲了进来。

    “江弦同志、江弦同志!”

    他身后跟着位女编辑努力阻拦,“同志,你是哪位?请你出去。”

    江弦赶紧过去,“同志你好,我就是江弦,请问有什么事情么?”

    这中年汉子激动的看他一眼。

    “江弦同志,你好,我叫乌日图那斯图,是内蒙古草原上的一位中学教员。”

    说着说着,一个大老爷们,抑制不住的热泪盈眶,很快泣不成声。

    “江弦同志.我、我就是你写的那个秦书田我因一本历史稿扫了、扫了六年的街道”

    他呜呜咽咽,像个孤魂野鬼一样倾诉。

    原本在他身后努力阻拦的女编辑,以及办公室内许多编辑、工作人员,也被他这份情绪所感染,被他的真挚感情所打动,酸了眼睛,红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