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自己那屋,江弦拿热乎乎的毛巾擦擦脸,每一个毛孔都跟打开了似得,特舒服。

    坐在桌前,铺好人文社的绿格子稿纸,给钢笔吸饱了墨水,没急着动笔写《伏羲伏羲》,他打算先把《芙蓉镇》的序给写了。

    毕竟这是他首次出版一本书,光是想想这件事,心里面就挺激动的。

    作序和广告词差不多,相当于销售一本书所用的广告语,用以推销。

    标题一般用“序言”或“序”,比较简单的自序有时也用“前言”。

    江弦要编写的是自序,按照李景峰的说法,其中要写明编写该书的意图、好处、主要资料、全书重点及特点、读者对象、有关编写过程及状况、编排及体例、适用范围、对读者阅读的推荐、再版书的修订状况说明、介绍协助编写的人员及致谢等。

    听起来复杂,写起来其实没那么难,江弦写这玩意儿就跟写上架感言似得,讲讲写这本书时发生的故事,再融入些真情实感,抄写听过的名人演讲,一气呵成。

    尽管《芙蓉镇》出版以后,卖不管多少册出去,他也分不到更多的钱,但一本书就像是作家的一个孩子,他既然付出心血,总是希望这本书能发展的更好一些。

    检查一遍,没有错字病句。

    “搞定。”

    江弦将其收好,暂搁一旁,放空大脑,开始誊写脑海中的那篇《伏羲伏羲》。

    这书原本是叫《本儿本儿》,啥意思呢?就是读者老爷们的,嗯,大摆锤。

    小黑子没有。

    这名儿杂志社肯定不能给他起,就改了,改的还不错。

    伏羲,是华夏敬仰的人文始祖。

    在传说中,伏羲女娲兄妹结婚生子。

    以这样一个人物为名,其实便能看出这篇所讲的事情了。

    伦乱。

    梳理一下人物,很简单,前面就三个人:地主杨金山,地主侄子杨天青,女主王菊豆。

    作品中的线条也很简洁,以杨家家事为主线。

    一开头便是,杨金山用30亩地中的20亩,娶来一个王菊豆。

    这个设定江弦觉得不好,30亩地花了20亩才娶过来一个菊豆?

    这特么是江西?!

    为了一个女人,几乎倾尽所有,怎么能表现出杨金山的强大呢?怎么能显得出金山两个字的分量?

    可以改成电影中的设定。

    杨金山是个染房主,为了续香火,在他娶的两个女人被折腾死后,又花大价钱,买了个年轻漂亮的女人,王菊豆。

    这样便凸显了杨金山的强大,折腾了两个女人,还能再花钱买一个。

    大价钱又展现出了菊豆这个女人的魅力。

    想好这些以后,在空白纸上简单做了些大纲的规划,随后动笔写下“伏羲伏羲”四个字。

    房间里安静的只剩下沙沙作响之声。

    “咚咚咚!”

    “咚咚咚!”

    不知过去多久,江弦听到阵敲门声。

    他恍惚半天,才从那个乡土气息厚重的世界中抽身而出。

    起身开门,屋外是张洁与一位看上去很陌生的年轻女子,单纯,静默,不谙世事。

    “小弟,给你介绍一位朋友。”张洁开口道:“这位是上海《儿童时代》的编辑。”

    “儿童时代?是来找我约稿的么?”江弦摸不着头脑,“可我没什么写给小朋友们的作品。”

    《伏羲伏羲》这种文章,可不能给小朋友们看去。

    “不是约稿,我今天和她聊天时聊到你,她说她很想见见你,我就冒昧的带她过来了。”张洁解释。

    那女子面露窘迫,想看江弦又不敢抬头,便类似于翻白眼的看他。

    “伱好,我叫王安忆。”

    “额”

    王安忆,代表作:《长恨歌》

    顺便说下,《长恨歌》写的不是唐代的事情,是一个上海弄堂女长达40年的感情经历。

    水平如何,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江弦当然是知道王安忆的,她很有名气,在后世文坛所残存的那个圈子里,她身居顶层。

    “安忆同志的母亲,小弟你应该在文代会上见过,就是女作家茹志鹃。”张洁介绍道。

    茹志鹃是一位很有资历的老作家,她在年初写了一部《剪辑错了的故事》,这部作品被认为是第一篇“反思文学”,这篇也已经被评选入今年的全国优秀短篇,荣获一等奖。

    在最终的颁奖中,这部被选为第三名,第一是蒋子龙的《乔厂长上任记》。

    这个妈完全不逊色于她这个女儿,甚至犹有过之。

    “快请进。”江弦请王安忆、张洁俩人进屋,倒了两杯茶水。

    王安忆有些内向,瞥见江弦桌上的纸笔,顿时乱了分寸,“您在写东西呢,我打扰您了.”

    “没关系,我这人写写停停。”江弦自然是礼貌客套。

    没记错,这位后来官至上海作协主席。

    “能冒昧问一句,您写的什么吗?”王安忆克制不住自己的好奇。

    “有部要出版了,我写了篇作者序。”江弦把《伏羲伏羲》的手稿挪了挪,“刚巧,你们帮我看看,这篇序作的行不行,你们作为读者,感受一下。”

    张洁接到手里,王安忆翘首望去,一眼瞥见几行文字。

    [一位真正的作家永远只为内心写作,只有内心才会真实地告诉他,他的自私、他的高尚是多么突出,内心让他真实地了解自己,一旦了解了自己也就了解了世界。

    很久前我就明白了这个原则,可是要捍卫这个原则必须付出艰辛的劳动和长时期的痛苦,因为内心并非时时刻刻都是敞开的,它更多的时候倒是封闭起来,于是只有写作,不停地写作才能使内心敞开,才能使自己置身于发现之中,就像日出的光芒照亮了黑暗,灵感这时候才会突然来到。]

    咝!

    王安忆感到一种巨大的震撼。

    能从写作中写出这些感悟,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写作境界啊?!

    “只有写作,不停地写作才能使内心敞开。”

    这种话她要花多久才能感悟出来?

    (先断在这吧,困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