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章德宁从内蒙古组稿回来。

    她还没能见到江弦的稿子,便已听编辑部的同事,在她耳边陈述了一大通对这篇稿子的赞誉。

    “写的特别真诚,看完整个人都能感到共鸣。”

    “语言特别紧致、精美!创作技法太成熟了。”

    “刘恒都看哭了!”

    这让章德宁感到十足的不可思议。

    她已经和江弦聊过这篇稿子,也看过一点开头,但怎么也没能想到,他的这部短篇能写到让刘恒都看哭了的程度。

    “稿子呢?”

    “在刘恒那儿,他现在没脸见人,我去给你取来。”编辑陈世崇笑道。

    章德宁放下挎包,简单收拾了下桌面,从包里取出这次在内蒙古作家林尔那儿组来的一篇稿子《腰刀和狼》,是一篇草原的故事。

    这是她从林尔的几篇存稿里选出来的稿子,她已经在火车上看过了,给出了自己的审批意见,待会儿和《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一齐递交给上级领导。

    “德宁。”陈世崇把一部不算太厚的手稿递去她手中,“三万多字,你快看吧,要不是你还没看过,我们都想替伱送去杨沫同志那里。”

    “那我赶紧审一下。”章德宁颇为期待的接过这篇能让一众编辑齐齐叫好的,这也是她挂念已久的一篇稿子。

    “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

    章德宁很快便被稿纸上的文字吸引进去。

    她逐个抠着字眼读过,三万多字的,花了近半小时读完。

    “呼——”

    等她再抬起头,清晨澈亮的阳光透过办公室的窗户,在桌上洒下一层洁净的光辉。

    她真说不出心底的那种感受,失魂落魄一般,周围明媚的景象都有些失真,耳边的一切嘈杂也让她感到格格不入。

    “怎么样?”傅用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她身后。

    章德宁恍惚一阵子,才收敛住情绪,微微的点一点头,“写的真好。”

    此话一出,才发觉嗓子里有些哽咽。

    看着纸上那行:

    [我是如此爱你。我相信,哪怕自己死了,听见你的呼唤,我依旧能从躺尸床上站起来,跟着你走。]

    这是怎样的一种痴情的爱恋啊!

    章德宁依稀觉得,这篇文章的精彩程度,完全能够让她忽略掉其在思想性上的欠缺。

    又将这部短篇读了两遍,仍觉韵味十足。

    奈何已到中午时分。

    同事催促她去吃饭,只好握着笔,快速写下一行审稿意见。

    午休过后,杨沫在其秘书的搀扶下,来到办公室她的位子。

    刚坐下,组领导赵金九便将两份稿子递到了她的桌上,《腰刀和狼》《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

    她带上老花镜,仔细看了眼两份稿子的评审意见,一审的编辑都叫章德宁,她给两份稿子写下的评审意见都很高。

    杨沫捧起《腰刀和狼》读过一遍,眼前一亮,微微点了点头。

    这篇的艺术性够强,故事性也不错,以非工农兵形象为主人公,确实有振聋发聩的作用。

    思索一阵儿,便在稿子旁边标记上:安排在下一期的第一条刊发,力求醒目。

    放下《腰刀和狼》,她又捧起另外一份稿子,《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

    这篇稿子,章德宁给出的审稿意见是:

    “惊人的诚挚语调、独创的个人主题、奇异的表现力,读过以后极为震动!”

    这样高的评价,杨沫自然是要好好读上一番的。

    窗外晚霞渐渐布满天空,隐约传来几声楼下球场的争夺,桌上光线越发变得黯淡,杨沫的双眸却越发变得明亮。

    “好一封信!”

    原以为那篇《腰刀和狼》已是很罕见的好稿子了,没想到这篇《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比那一篇还要好!

    她思索片刻,将《腰刀和狼》上面刚留下的那行标注划掉,随后对秘书说:

    “你去把这位编辑喊过来。”

    不一会儿,章德宁便来到她的大办公室,和她打个招呼。

    “杨沫同志,你好!”

    “章德宁同志,你交上来的两篇稿子我都看过了。”杨沫笑着说。

    “您感觉怎么样?”

    “都很好,当然了,我个人偏向于《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更好一些。”

    章德宁轻笑一声,“您的感觉,恐怕也是编辑部好多同志的感觉,虽然这么说好像有点不礼貌,但相比较的话,我个人也觉得《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更好一些。”

    “这位作者很会写,我还很想听听他创作这部作品时的想法,国内少见这样文体的作品,倒是国外会多一些。”

    “您不认识他?这位作家叫江弦,国内文坛最近崭露头角的新作者。”章德宁介绍说:“我和他聊过创作思路,他说是因为收到了一封女朋友的来信,后来联想到了这样一个题材。”

    “竟然是这样?”杨沫吃了一惊,眼中多出几分欣赏之色。

    “我还以为这是一位女作家的作品,这么细腻的心理描写,太像是一个女人如泣如诉了,居然是男作家写的?

    你认识他么?把他叫过来,我们一起聊聊稿子。”

    “这个没问题。”章德宁马上应下。

    江弦收到电话,很快过来,见到这位《京城文艺》的新主要负责人杨沫。

    “杨沫同志,你好。”

    寒暄过后,杨沫带着笑意说:“你是我见过最了解女人的男作家了。”

    江弦愣了愣,解释道:“我和张洁老师时常交流文学,从她那里学来了些细腻干脆的表达。”

    “张洁在我们《京城文艺》上发表好几次作品的一位女作家。”章德宁介绍道。

    杨沫点了点头,“你和你的这篇,有点让我联想到纳博科夫。”

    弗拉基米尔纳博科夫,俄裔美籍作家,代表作《洛丽塔》。

    “您客气了,我离他还有些差距。”江弦平静的客套说。

    杨沫暗暗惊讶,不仅是因为江弦知道纳博科夫,也为他的这份平静自若。

    不骄不躁,这份品质就很难得。

    三人又聊了半个小时这份稿子,杨沫才拍板下来。

    “虽然这篇稿子有着一些小缺陷,不过总的来说是一篇很好的稿子。”

    “在编委讨论之前,至少我认为是可以发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