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公,主公……”

    伴随着一道焦急的声音,夏侯渊急匆匆地闯入了大帐。

    虽然不通禀一声有些失礼,但毕竟是同宗兄弟。

    两人都不会在乎这些。

    “发生何事了妙才?”曹操凝眸问道。

    “主公!”

    夏侯渊慌不迭地向曹操拜道:

    “田氏的族人偷偷溜出了濮阳城,还捎来了一封信。”

    说着,将信双手递给曹操。

    曹操拆开来看。

    夏侯渊在旁说道:

    “田氏表示他们已经控制住了濮阳南门,邀请我等即刻出兵。”

    “我们里应外合,两边夹击,必能够一举攻破濮阳城!”

    呼……

    田氏献城?

    曹操对该田氏一族也不算陌生。

    这是濮阳的一大望族,与夏侯家交往密切。

    在曹操入主兖州时,田氏也是在众世家中积极地站出来,拥护曹家统治。

    吕布入主濮阳,田氏不得不委身屈奉。

    这一点倒也情有可原。

    只是……

    “今晚便要攻城,是否过于急切了?”

    曹操毕竟多疑,还是留了个心眼儿。

    “害,城内形势紧急,他们当然要抓紧时间。”

    夏侯渊倒是对田氏十分信任。

    “那位信使就在营外,他说了十万火急,田氏已经买通了城南守军。”

    “如果今夜不急攻,迟则有变。”

    “主公不可迟疑啊!”

    曹操眼睛微微一眯……

    如果这事儿发生在昨天,他兴许会采纳。

    因为粮食紧俏,他必须豪赌一把。

    但就在刚才,李翊已经将粮食运来了。

    他曹操完全没必要冒这个风险。

    何况李翊的“迫兵减灶”之策已经开始实施,只等吕布上钩。

    现在有必要中途放弃,打乱原有计划吗?

    这会不会是濮阳先出的一招呢?

    毕竟李翊说过,

    先出招者,必将受制于人。

    “主公啊,田氏与我乃是故交,断不会欺瞒我等。”

    夏侯渊拍着胸脯向曹操打包票。

    “主公莫不是忘了,当初在徐州时,我们攻破彭城,靠的就是里应外合。”

    “现在濮阳同样难取,我们与田氏里应外合,便能复刻彭城之功啊!”

    夏侯渊摩拳擦掌,已经等不及今晚就要攻破濮阳了。

    但曹操却摇了摇头,“此一时彼一时。”

    “彭城的氏族是由我们引导,敌人在明处。”

    “濮阳的田氏却是自内向外发,敌人在暗处。”

    “不可轻易下定论。”

    睿智、冷静、精神、多疑,曹操就是这样一个枭雄。

    放在任何情况下,其他诸侯或许都直接采纳了。

    但曹操还是选择稳一手,观察后效。

    “妙才,你且先去稳住那位田氏信使。”

    “主公啊……”夏侯渊还想再劝。

    曹操却挥了挥手,“快去吧,好生款待来使,勿要怠慢。”

    “……呃,是。”

    夏侯渊无奈退出帅帐,怏怏不乐地走了。

    那边曹操则吩咐一旁的甲士道:

    “去,把子玉、志才、公达叫到帅帐里来议事!”

    曹操最大的优点还是愿意听取群众意见。

    纵观三国众诸侯,愿意积极听从手下意见的,基本都能够成就一番霸业。

    而那些刚愎自用,武断无谋之人,往往是最先覆灭的。

    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帅帐里,荀攸等人已经纷纷赶来。

    路上,甲士已经将曹公召他们来的目的提前说了。

    也就是田氏打算开城献门的事。

    这样做的好处,就是可以让谋士们提前思考,做好问答准备。

    免得到了帅帐面见主公时,六神无主,不知所云。

    方一入帐,戏志才便率先开口:

    “事情我已知晓,明公召我等前来,许是担心田氏献城一事有诈。”

    “私以为田氏与夏侯家关系莫逆,在明公入主兖州时,更是大力支持。”

    “而吕布则是外来客,才来濮阳不久,这么短的时间内,不可能与田氏建立联系。”

    “即便是建立联系了,以吕布的德行,又如何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将濮阳第一大族拉拢呢?”

    “所以,依着在下愚见,田氏必是真心献城。”

    “我等在濮阳已经延误了一月之久,旱情日益严重,不宜接着耽搁下去。”

    “此乃天赐良机,愿主公明察!”

    戏志才把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毫无保留的全盘拖出。

    闻言,曹操微微颔首。

    没有着急下定论,天赐良机确实是天赐良机。

    可这的确是一次赌博,尽管赢得概率很大。

    但依然存在输的风险。

    如果他的本金已经输光了,当然可以赌一把。

    可就在昨天,李翊已经把新的赌资送来了,曹操完全没必要冒那个风险。

    “公达,你觉得呢?”

    曹操回头望向一旁的荀攸。

    “田氏一族不像是首鼠两端之辈。”

    荀攸捏着胡须,眉头紧皱。

    “只是这献城的时机未免太过急促,叫人不得不心生怀疑。”

    哈哈……

    曹操轻声一笑,“那依你的意思,这城今晚到底是取呢,还是不取?”

    荀攸沉吟半晌:

    “取则有陷城之危,不取又恐坐失良机。”

    你搁这搁这呢。

    曹操早已习惯,一个聪明的打工人,最擅长的就是打太极。

    说有用的“废话”。

    当谋士拿不定主意时,就只能把两者的利害关系给你陈述一遍。

    至于怎么选,只能由你这个当老板的决定。

    因为这种事只有老板才能承担得起风险。

    下面的人是担不起的。

    戏志才倒是没有那么纠结,再次发言道:

    “这世间岂有绝无风险之事?”

    “如果做什么事,都抱着想赢怕输的思想,就永远成不了大事!”

    这话说的很硬。

    也很有道理。

    其实来的路上,戏志才在心里也已经反复推演了无数种可能。

    真要说的话,万事皆有可能。

    不存说田氏百分百忠于曹公,也不存在百分百忠于吕布。

    所谓的推演判断,本就是根据概率更高的事件来确定选哪一边。

    所以有,顶级谋士往往是顶级赌徒的说法。

    因为每一次的推演判断,都是一次赌博。

    有的是小赌,有的是豪赌。

    “曹公明鉴。”

    戏志才再度开口,语气凝重。

    “战阵之上,局势瞬息万变。”

    “常言道:奇计胜兵,奇谋生财。”

    “如果我们一味的按部就班,老老实实的围城。”

    “以濮阳之坚固,吕布之骁勇,便是再围上一年,也恐难克。”

    讲到这儿,戏志才的语气明显又加重了几分。

    “还望曹公速速定夺,如果犹豫不决,只恐错失良机!”

    戏志才与郭嘉的性格如出一辙,都是疯狂的赌徒。

    要说奇计百出的话,这哥俩肯定是比不了荀氏兄弟的。

    但若要论捕捉战机,抓战场细节,并迅速地作出雷霆判断。

    那天下间无出这二人左右。

    哪有赌徒放过赌桌上对手差牌机会的?

    曹操点了点头,最后将目光落在李翊身上。

    这一次又是他最后出来提意见。

    他会不会像往常一样,站出来推翻别人的观点呢?

    曹操这样想着,李翊的话却令他颇感意外。

    “戏祭酒说的不错,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此乃千载难逢的战机,曹公不必迟疑。”

    令人意外的是,李翊没有在最后站出来提出标新立异的观点。

    而是认同了戏志才的观点。

    既然你观点相同,又何必久久不发言呢?

    搞得我还以为你有什么高论呢。

    曹操无奈笑笑,问道:

    “子玉也觉得田氏是真心献城?”

    “非也。”李翊摇了摇头,“我以为田氏绝非真心。”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李司马何处此言?”

    荀攸、戏志才几乎同时出口。

    饶是他们两个,也只敢笃定田氏有一定概率不是真心。

    而且戏志才还认为这种概率是极小的。

    但李翊却用十分肯定的语气来断定,田氏就是不怀好意!

    曹操却显得很满意,呵呵乐道:

    “若论行军布阵,统筹战略于全军,李卿不如诸公。”

    “若论洞察人心,见常人不能见之处,列位诸公皆不如李卿。”

    尽管李翊还没有开口解释,曹操便已经相信了他的话。

    这也打开了曹操的心结。

    此前他犹豫不决,就是担心田氏有诈。

    现在李翊直接站出来笃定,那曹操心里的这块石头就可以放下了。

    毕竟没人会喜欢抱着怀疑的心态,去做一件有风险的事。

    “李卿啊,你便给众人说说你的看法吧。”

    曹操对李翊的称呼愈发亲昵。

    让他给众人解惑,其实也是在给自己解惑。

    他想看看李翊是如何得出田氏诈降的结论的。

    “简单,一句话。”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这是李翊的口头禅,是他时常放在嘴边的话。

    众人对视一眼,暗想李翊真是什么事都避不开一个“利”字。

    果真是人如其名,“李翊”“利益”。

    “田氏一族与夏侯家交笃甚厚,这两年来对曹公在兖州的统治也是资助不少。”

    “他们真会因为这个便背叛曹公吗?”

    戏志才有些不解,难不成此前的种种行为都是装出来的?

    “当然。”

    李翊斩钉截铁地回复道。

    “因为田氏它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家族!”

    “一个人,我们可以用忠孝仁义来约束他的行为。”

    “可一个家族,就不是靠道德便能够规范得了的。”

    “他们一定会从家族利益出发,而不是靠与某个人的交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