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大唐的父慈子孝对宋朝的影响实在是太深了。

    至少从宋太宗时起,这皇子,就只是一个向皇帝问安视膳的工具人。

    虽说有朝廷的官职在身,但都只是虚职,所以根本不管事。

    这平常,最多也就是自己待在家里读读书而已。

    而且……

    比之唐代时的封王,这王府里面的官吏,也是减少了许多。

    甚至很多,都只有一个官名,却根本没有人去任职。

    这倒也不算是什么祖宗家法。

    只是……

    对于一个怕死的皇帝来说,这样做,无疑是更有利于皇权的集中。

    如果有一件事,你只要做了,就能杜绝一切可能,一切风险,那你做不做?

    大宋的官家,显然在这個问题上都选择了做。

    你还别说!

    被张方平这么一谏,这让赵祯还真不由得有些犹豫。

    当时就到了苗娘子的小院,然后默默地纠结了起来。

    其实……

    张方平的话也是有道理的。

    你别说最兴来只是国公了,就算是太子,都不能将兵。

    毕竟,这大唐父慈子孝的案例还少么?

    而且……

    最严重的问题是,最兴来还不是太子。

    你说万一日后要是有了太子,是吧,你该怎么保存好最兴来?

    伱即便是在死前放过了他,将之流放、贬官,那下一任的官家,也得把他找出来,将他给杀了。

    而最兴来为了反抗,也必然会带兵造反。

    那么问题来了。

    以后……

    自己还会有别的皇子当太子么?

    纵观史书,一开始立了某人为太子,然后后面又觉得对这个太子不是满意,便杀掉的,可以说多得是。

    现如今最大的问题就在于……

    他确实很少子嗣,但不能代表,以后就完全不会再有。

    而且……

    到时候也很难保证,他会不会突然就不喜欢最兴来,想另外再立一个。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赵祯直接就把这道难题朝着赵昕递了过去。

    当然!不能这么直白地问。

    就提出两种制度,一种,太子、包括其他所有的皇子都不能监国,不能领兵,甚至是不能去当一些有实权的官,只能领个虚职,好领俸禄,每日就只能是待在家里读读书,时不时地给皇帝问问安,看看皇帝吃得好不好,有没有胃口。

    第二种,就如同汉唐那般,太子、皇子手中的权力非常地大,比如说太子,就有东宫六率,而且皇帝出巡的时候,还可以监国,皇子也能招收王府人员,多的甚至到几百甚至是上千人。当然,这个上千人,肯定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算上。

    然后……

    就以这两种制度,给赵昕出一道策论题,问赵昕这两种,到底哪一种好。

    只见赵祯不着痕迹地问道:“最兴来你觉得这两种制度,哪一种更好?”

    赵昕乍一听他这么问,也没联想到自己的身上去,只是就事论事,一边趴在床榻上看书,一边张嘴就来,“我以为,这两种制度,可以说,各有优缺点!”

    这倒是让赵祯觉得有些意外。

    毕竟他肯定是带着有色的眼光来看赵昕的。

    以他了解的最兴来如此聪明,相信不可能不知道他在说什么,然后,最兴来一直为利于他自己的那一项制度,然后进行辩解。

    但赵昕却没有。

    因此,他才会觉得意外。

    便也单手撑着床榻上的桌子,然后凑近了赵昕这边,问赵昕道:“那都有什么优缺点?”

    赵昕便头也没抬地道:“第一种,皇帝自己安心了,皇权永远都不会受到威胁。皇子们,也都安分了,很难再看到什么互相残杀了。”

    赵祯便道:“那最兴来你的意思是,你支持第一种了?”

    赵昕道:“我可没说我支持第一种,这第一种方法,确实是很好地解决了历代以来,为了权力而相互残杀的问题。只是……这不利于锻炼皇子啊,等这日久天长了以后,岂不是会被权臣给架空?”

    “这样做的话,就导致了一个问题,一个皇子,此前什么都没有做过,然后被众多臣子拥立继位,那以后上朝时面对这些臣子,他还能有什么治国的底气?”

    “这会导致皇权衰弱,君纲不振。甚至……到了最后,这要是皇帝子嗣稀少,甚至绝后了,那就随便放一个人在上面,这国家都能运行。这损害的,便是皇帝一家的利益。”

    “缺点是,过于大爱无疆,把权力都让给群臣了,然后让自己的子嗣,变成群臣的傀儡。”

    “当然,真正任意地进行摆布,倒也不至于,毕竟群臣,也不是一体的,通过群臣之间的斗争,皇帝是有机会重新掌握权柄的。”

    “这第一种制度,只能说还行吧,配合上以文御武来使用,国家基本平稳,皇家传承有序。只是,也会沾上文人都有的问题。”

    “比如说……不喜欢打仗,不喜欢向外开拓,只想要守着自己原有的地盘,然后跟别人做生意,自己赚大钱。”

    “因此,若是使用第一种制度,那就是文臣占优,这种国家开拓的念头很弱,只能是一直守土、守土,守到国家灭亡为止。”

    赵昕说着轻松,赵祯也听着轻松。

    他甚至都把赵昕只有四岁的事,给丢到一旁去了。

    直接问道:“那若是第二种呢?”

    赵昕便道:“这第二种嘛……看看汉唐一路过来,不就有答案了吗?强的时候非常地强,能够打得四夷宾服,弱的时候也很弱。不过大唐再弱,最后也能把吐蕃、回纥、南诏给一起带走。也算是无愧于‘大唐’这两个字了。”

    赵祯便道:“那你觉得哪一种更好?”

    赵昕便回道:“爹爹,这世上哪有一种治国的方法,是可以一直使用的?要看我们遇到的最大的问题是什么,然后再去选择其中的一种来使用。”

    “就比如说第一种,国家没有敌对外患,那这种方法,无疑是最好了。”

    “可若是有外患呢?那当然就要选第二种了。”

    “前面一种,是专门挨揍的,后面一种,是专门拿来揍别人的。我大宋若一直使用第一种,那千百年后,后人定会评价,强汉、盛唐、弱宋。”

    这弱宋二字,狠狠地撞了赵祯的心脏一下下。

    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