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路说着话,又去了市集。

    市集早上最热闹,这会儿人已经少多了,林宝月去找了管市集的小吏,给他塞了二两银子,拜托他给留个地方出来,最好是在生意很好的卖包子油饼这种吃食的摊子旁边,因为他们这就是一个小凉菜,得搭配别的吃,这样两边都赚钱,互惠互利,才能处得好。

    林长庚一出来就道:“二两银子呢!到时,咱一碗卖三文?五文?得卖多少碗才能赚回这二两银子?”

    林宝月转头道:“不许跟娘亲说!听到没?”

    林长庚认真道:“不说可以,你把道理讲给我听听。”

    林宝月就给他讲解。

    他这话其实是没错的,二两银子确实一时赚不回来,但是呢,对她来说,她已经暂时迈过了累积资产的阶段,所以在这个时候,趁她能腾出手,把家里人带出来,推动她们成长,就比钱重要了。

    倒不是她养不起她们,而是她必然会往上走的,等将来她有了地位,她娘亲还是那个跟县太爷说句话都如坐针毡的乡下妇人,她能不介意,但娘亲自己一定会介意的。

    所以她就事先做做功课,减少这些不必要的麻烦,让她们丝滑进入状态,慢慢成长。

    要不然她们一来,临时争摊位,先跟旁边摊子干一架,一家子全都是包子,打吧打不过,骂吧还都没咋长嘴,当时就得把她们吓回去,之后再想拉她们出来,能把她们为难哭。

    只有开头顺遂,又能看到现钱,过程中慢慢积累经验和锻炼的方式,才适合她们。

    林长庚默默听着,小声道:“‘开窍’了能懂这么多吗?我什么时候能开窍呢?就像你说的提前准备,如果让我来准备,我不知道该准备什么,我想不起要去找管市集的官员。”

    林宝月被他逗笑了,就跟他道:“可你也会做你擅长的准备啊。比如说,我说明天我要来摆摊,我啥也不干,你可能就会自己进城,四处转转,找附近的地痞乞丐,打听打听,不老实的教训教训,教训几个之后,你该打听的也就打听到了,然后再去找官员也不晚啊!”

    她顿了一下:“我说过啦,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和习惯的方式,所以四哥,你有没有意识到,你找人打听这个过程,就是一个收集信息和学习的过程,等下次再有同样的事情,你不就会了,不就直接去找官员了?”

    林长庚不由点头:“你说的,还真对。”

    小狼崽子想了想,就有点高兴了,漆黑的瞳仁带着笑:“所以,我应该努力练武,只要我找地痞流氓的时候,永远不输,我就可以继续用我的方式,对不对?”

    林宝月一时不知道要怎么答了:“是倒是,可是……永远不输也太难了吧?”

    林长庚坦然道:“尽自己最大努力就是了,真要输了,那就是命。”

    林宝月:“……”

    我们脑力选手,跟你们体力选手,有点说不上话……

    从市集出来,林宝月还没忘了去兑了一些铜钱,然后沿着主街走了走,把所有的大酒楼都看了看,打听了一下价位和菜系等等。

    胡家是地头蛇,这街上胡家的酒楼真不少,全都明晃晃挑着胡字旗,也很好认,虽然她跟胡家有仇,但也不妨碍她赚胡家的银子么……所以也都打听了一下。

    才走了一半儿,忽听前头喧哗起来。

    林宝月立马找了一个有利位置--路边的上马石,站在上头看。

    就见一家客栈门口,站着一个妇人,客栈掌柜正连连拱手,向着周围道:“不是我们狠心,实在是这位夫人已经拖欠了好几日的房钱了,我们小本生意,实在是拖不起……再说夫人又病着,我们小店照应着也不方便,夫人找个好地方养病不好吗?”

    话虽然说得隐晦,但大家也明白,应该是怕她死在店里,不吉利。

    林宝月又伸头看了看那妇人。

    妇人看着有三十许年纪,个子高挑清瘦,一身浅青色对襟大袖衫,下头微露着浅色的齐裙,衣着虽称不上富贵,但也绝称不上粗陋。

    尤其她虽然极清瘦,脸带病容,却站得笔直,仪态从容,颇有一种“青松挺且直”的感觉,不是倔强,而是风骨。

    林宝月猛然想起了一个人。

    李漱玉!!

    据说她年少时,与夫君和离,当时还怀着身孕,自己生下来,自己带大了儿子,结果后来她夫君有钱了,在路上遇到他们母子,儿子一听说这是亲生父亲,顿时便生出了孺慕之心,与父亲十分亲近……偏这时候,她得了重病,大约要花不少钱治。

    于是等她昏迷之后,一觉醒来,前夫和儿子就卷着她所有身家跑了,连头上的钗环都给摘了,只余下了身上穿着的一身衣裳。

    李漱玉身无分文,又一直病着,被客栈老板赶了出来,然后被路过的张光宗给救了,带回了家。

    林宝月实在忍不住想吐槽,这种单亲母亲带大儿子,儿子看到有钱的父亲立马“生出孺慕之心”,亲近父亲嫌弃母亲的,现实中,还真有!

    只能说艺术来源于生活了。

    说回来,李漱玉满腹才华,又有见识,教导张光宗极为用心,可以说张光宗考上状元,八成都是她的功劳。

    但张光宗这个人,骨子里就轻贱女性,他觉得被一个没名气的妇人教导,说出去对他没什么好处,所以在外头时,从来都是只提龙门先生,哪怕龙门先生根本没教过他几天。

    后来李漱玉应该是看出了他的性子,便说他已经中了状元,当初的赠药之恩已经还清,就想离开,然后还没离开呢,突兀地病发死了,张光宗给她厚葬了,哭得挺惨,于是旁人都赞他重恩重义。

    我呸!

    此时,青衫妇人向四周拱手,从容道:“小妇人姓李,自小念书,敢称一句腹载五车,若谁家需要夫子,吾定可胜任,只求解囊相助,解我今日之困,吾感激不尽。”

    大家议论纷纷。

    客栈小二小声道:“这位夫人的病,只怕,少说也得二三十两银子。”

    这话一说,本来有两分意动的人也都不动了。

    林宝月忍不住向四周看了一眼。

    要不是卫重华才跟她说过,她真以为下一刻张光宗就得跳出来了。

    但这会儿张光宗应该不在城里,倒是客栈对面有个医馆,估计之前张光宗就在这家医馆养伤……要这么说的话,幸好卫重华让他去搞胡家的事了,要不然不就被他捡了漏?

    截男主的胡最快乐了呢……而且李漱玉这个人她也很喜欢,家里正好也需要这么个夫子。

    于是林宝月排众而入,施了一礼:“夫子幸会,我叫林宝月,家中有子侄需要教导,但我们只是贫寒之家,屋舍简陋,不知夫子可愿前往?”

    李漱玉看着她:“你也听到了吧?我的病需要花不少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