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叶氏去做饭,林宝月刷完牙立马跑进去,压着她手又多加了一小瓢粮,熬了稠稠一碗粥,叫娘亲心疼地叨叨了好几句。

    然后四个人分吃了一个馒头。

    这大荒年,能有口饭吃已经很不错了,林宝月也没硬劝着大家多吃。

    随吃着,林宝月绘声绘色把昨晚的事儿说了,当然没说小四哥干了什么。

    家里人听得惊呼连连。

    就连周氏这种锯嘴葫芦一样的人,都没忍住说了一句:“张光宗会下咒么?”

    “就是呢!”小叶氏也觉得背上发凉,直念佛:“阿弥陀佛,张光宗这嘴,也忒吓人了!能把人说得自己上吊!”

    叶婆子立马放下碗,像每一个老人家一样,开始讲民间故事了:“你们不懂,张光宗就跟拐子一样,你们还记着去年,咱村来的那伙拐子不?”

    她一提,就连林宝月也想起来了。

    就在去年,附近几个村子来了一波人,专门冲着抱婴儿的大人下手,据说都是打着问路什么的由头搭话,三说两说的,不知怎么,这些人就毫无抵抗叫他们把孩子抱走了,甚至有人瞒着所有人偷偷回家抱了孩子给他们。

    等隔上一阵子,自己就一下子回过劲儿来了,但也晚了,拐子早都跑没影了,当时附近几个村丢了十几个女婴,还有四五个男婴,官府还下了告示。

    林宝月记得,当时爹爹还跟族长说,说他听说过,这些拐子身上都涂昏头粉,一闻就昏头,别人说啥信啥……

    回忆起这一幕的时候,林宝月对爹爹真是佩服得五体投体!也太有智慧了吧?

    昏头粉什么的,绝对是爹爹编的,但乡下人不懂什么叫话术,解释也解释不清,就算亲身经历也说不明白,可一说昏头粉,大家瞬间就懂了,理解了。

    就算在现代,这种说词都有人信,何况如今。

    昨晚她怎么就忘了这茬儿呢?

    娘亲和嫂子还在七嘴八舌地回忆,林宝月立马道:“娘亲,你一说我也觉得好奇怪,为什么张光宗让我去深山,我就去深山,我明明心里很害怕的……”

    叶婆子一拍大腿:“对啊!月儿胆子这么小,这么懒……她爹都指使不动她,咋张光宗一说,她就去了?”

    嫂子们顿时连连点头,深以为然:“就是啊,平时月儿哪能起这么早!哪能这么好性儿!”

    “对啊,还有林雪梅上吊!就算我亲祖宗叫我上吊,我也不能答应啊,这好死还不如赖活着呢!”

    三个人加一个刚起床的豆宝,全都一脸发现了新大陆的振奋,一个个抢着说话,愣是说出了一群人的效果,最后下结论……张光宗身上铁定有昏头粉!他跟拐子是一伙的!!

    林宝月听得真是要笑死。

    然后叶婆子忙忙吃了饭,就要出门跟人家说道说道,林宝月连忙道:“娘亲,我今天想去趟县城,把银镯子当了。”

    叶婆子提着篮子正要往外走,回头道:“让你四哥去吧,你小小孩儿,可别乱跑了。”

    林宝月道:“我想去散散心。”

    叶婆子一个犹豫:“那也叫你四哥陪你去。”

    行吧,林宝月就答应了。

    于是叶婆子就跟周氏一起出了门,上山挖野菜,跟村里妇人们会合了正好闲聊。

    小叶氏则回村还银子,连着林宝月大舅舅家的一百钱也带着一起还了。

    林宝月盛了一碗粥,进屋给三哥喂饭。

    林三郎平时就像植物人一样,不能动,所以下身不穿衣服,床板挖了个洞,方便时就在里头,每天倒一倒,三餐就把背垫起来,慢慢地喂些流质。

    想想一个姿势躺一天,就替他觉得难受。

    林宝月端着碗一进来,就觉得三哥眼睛好像一下子闭上了。

    林宝月心里奇怪了一下。

    其实植物人,也能张眼,也可以咀嚼,但没有意识,但她觉得,三哥应该是有意识的。

    她就把他扶起来,试着跟他说话,也不知道说啥,索性就把这两天的事情,绘声绘色跟他说了。

    说到关键时候,一碗半稀半稠的粥也喂完了,她起身去外头倒了点热水,又慢慢喂他把水喝了,并没再继续往下说。

    果然,喂到一半儿,林三郎缓缓张开眼,看着她。

    四目对视,林宝月轻声道:“三哥?”

    林三郎垂了垂眼,又抬起来,仍是看着她,林宝月朝他笑了一下,就继续往下讲,喂完了水,又给他捏着胳膊肩膀。

    林长庚从门口冒了一下头,林宝月跟他道:“四哥,锅里给你留了饭,你赶紧吃,吃完我们去趟县城。”

    林长庚没说什么,看了看三哥,把手里一点行李放在地上,就出去了。

    统共就一碗半稀不稠的粥,加一个馒头,林长庚不一会儿就吃完了,进来,点了点她脑袋,示意她出去。

    林宝月就站起来道:“三哥,我出去啦!”

    一边就站起来出去了。

    她先回房,把昨晚挑好的东西都移了出来。

    一些粮食,两罐半瓦罐装的花生油,甚至还特意买了两大袋子农家土法榨油的副产品,纯花生饼,就干的那种碎块儿,藏在了柜子里。

    然后把那十几个铜钱拿了出来,揣在身上。

    那边林长庚也收拾完出来了,把门关好,叮嘱豆宝看着门儿,林宝月还给他塞了两块糖,两人就往镇上走。

    这边离镇上不远,走路也就半个时辰,随走着,林宝月就问:“当时爹爹,带三哥去哪儿看得大夫来着?我记得你也去了?”

    林长庚不假思索地道:“去了府城,满城的大夫全都看遍了,说的全都不一样,有的说是胸肺有问题,也有的说是骨头里的病,还有的说是脑子里头的病……没有人担保能治好,只说治治试试。有一个架子很大的名医,姓冯,在他那儿吃了一个月的药,没有什么用,但他人还不错,只说这种病没有见过,他这种治法不对,所以药钱减半收的。”

    林宝月沉吟。

    她也不懂医术,只知道三哥是落水之后三四日,才忽然病倒,起初只是觉得疲乏,后来就全身都不能动了,这到底是什么病啊?

    小河里难道有什么古怪病菌?还是脑子受伤导致身体不能动?那将来就算开放了药品购买,能治好吗?

    两人一路说着话,到了城门口。

    梧桐县就是一个小县城,城门破败,入城费只要一文钱。

    两人先去了当铺。

    张家给的银镯子并不重,但花纹还算精巧,当了八钱银子,出来之后,两人又问了问粮价。

    如今是大旱第二年,碎米都已经卖到了一石七百文,估计秋收之后会更贵。

    但林宝月也不打算买粮,出来之后,就在街上溜达,林长庚也不打扰他,就慢悠悠跟着她走。

    林宝月来回看着这些店,遇上粮油店,还会进去挨个问问,看哪家适合推销她的花生油方子,顺便还想打听打听胡家的事。

    结果正溜达着,却听有人叫她:“月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