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婆子坐下跟李漱玉一起搓绳子,林宝月抬头看了看她们的神情:“怎么了?有事儿要跟我说?”

    婆媳俩人立马绘声绘色一通说。

    林宝月竖起大拇指,称赞大嫂:“大嫂真是太棒了,悟性高,有胆色!我说一遍大嫂就会了,而且还做得这么好,这种窝里横的糟老头子,就得这么对付!你态度越强硬,他就越老实!”

    周氏不好意思地红了脸,低头假装拍了拍衣服。

    周氏的长相,就是传说中的国泰民安脸,是个很端庄温婉的长相,一脸红害羞,就格外可爱。

    算算周氏好像才刚过二十?搁后世还是单纯可爱大学生呢!

    林宝月瞧着好玩,立马又夸了她两句。

    周氏更不好意思了,连忙岔开话题:“那,老板娘说的那些话,是真的吗?”

    林宝月笑道:“怎么说呢,她说的,也对,也不对。”

    她简单给他们解释了一下。

    世上确实会有这样的闲人,越是小地方,屁本事没有的人,越爱居高临下装个杯,指点指点你的人生……

    但是呢,一来,福慧县君的热度已经过去了,没多少人关注了,她们这事儿,又没有闹得满城风雨,没几个人会在意早餐摊上的一个帮工家里有啥是非,太小的小人物了, 讲八卦都没人爱听……

    二来,就算真闹大了,闹得满城风雨了,他们看不惯,也不会因为看不惯,就牺牲自己的口腹之欲,不要怀疑辣椒的魅力好么……但这样的人,确实会在吃饭的时候说你两句,来表示他是个正义之士,是个有见识的读书人。

    这样的人,其实很好对付。

    家里人就爱听这样的话……周氏立马问:“很好对付?”

    林宝月笑着点头:“对,很好对付。这世上之人,做事大多遵循一个原则,利己……比如说,他现在是男人,站在男人的角度上看这事儿,自然就觉得这个‘媳妇’不像话,他维护的并不是……”

    她停下问:“糟老头子叫啥?”

    周氏还愣了一下:“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姓孙。”

    “嗯,”林宝月道:“他维护的不是孙老头儿,而是‘男人’,或者直白一点说,是在维护他自己。想让这种人闭嘴非常简单,让他们不愿跟孙老头为伍就成了。男人最看不起啥?你就说啥……”

    她转了一个腔调出来:“客官你有所不知,孙老头是个软饭男,啥也不干全靠老婆养,老婆出门做工都得脚跟脚黏着,我们怕他哼哼唧唧冒犯了客官们,才把他骂走的。”

    在这种时候,说出来的话,一定要迅速建立起一个形象,要有画面感,效果才会好。

    就好比她刚来的时候,为什么要说张光宗和青梅“亲嘴”,而不是“亲热”?

    因为“亲热”的形象是模糊的,而“亲嘴”形象是具体的,有画面的。

    这就好比小组任务,你需要指证一个同伴全程摸鱼,“他啥活也没干,全是我干的”,就远不如“他一下午都在玩手机”效果好。

    而,根据这位同伴的形象和领导的性格,“他一下午都在翘着脚玩手机”和“他一下午都在闷着头玩手机”的效果也是不一样的。

    语言上的小技巧,很微妙,但很有用。

    林宝月含笑续道:“你还可以一脸老实地问他:客官,你跟孙老头儿是朋友?你们放心,男人大多爱面子,哪怕是个赘婿,一般来说,也不会有人会认下和他是朋友的。”

    周氏恍然点头。

    林宝月道:“就算真是朋友也没事儿,咱们又没说谎,没什么好怕的。”

    周氏道:“我不怕他。”

    林宝月点了点头,然后话锋一转:“但是,以后县君两个字,不能挂到嘴上说。”

    周氏吓了一跳:“这个不能说?是不是会有麻烦?”

    林宝月笑着摆手:“不用紧张,不是不能说,而是不能‘炫’……比如说对付孙老头,你当然可以拿县君两个字悄悄威胁他,但不要大庭广众这么嚷嚷,因为这么一嚷嚷,在外人看来,就是我们在仗势欺人了,这样我们本来有理,就显得没理了。”

    她顿了一下:“你们还记不记得前年,铁子叔和柱子叔吵嘴?当时本来是铁子叔的狗,糟蹋了柱子叔家的菜地,柱子叔很有理,肯定能赔点钱,或者起码赔点菜的。但柱子叔一直在嚷嚷他女婿多厉害,所以满庄的人都听着不顺耳,一个帮他的也没有,最后什么也没得……你们还记得不?”

    叶婆子和周氏都不由点头:“对呢!柱子当时得意的那个劲儿,就是格外招人烦,咱今天也这样了?那咱以后可别这样了。”

    林宝月笑道:“做生意么,‘和气生财’,并不是要你天天对人赔笑脸的,而是得会做人。做人,在人上,要看得起旁人,在人下,要看得起自己……”

    “现在,咱们家占了个县君,算是略有势力,对旁人就要比平时更和气,聊起来千万不要吹牛,要多卖卖惨,道道艰难,说咱家里过得不好,旁人听了,才会开心,咱的人缘才会好,遇上事旁人都能帮一把……咱是做生意的人,没必要跟钱过不去对不对?聊天的时候稍微用点心,赚钱就更容易……”

    她掰开揉碎地给他们讲解。

    人人都向往随心所欲,你敢哔哔我,那我就不做你的生意了,你给我滚!

    可其实真能做到的有几个。

    连皇帝都得捏着鼻子忍大臣,更何况她们这些升斗小民,所以她遇到什么教什么,学会多少算多少。

    婆媳两人听得直点头儿,小孩哥坐在她膝边,墨灼灼的大眼紧紧盯着她,听得十分认真,且明显已经听懂了。

    末了,周氏道:“听着真难啊,我怕我做不好。”

    “怎么会呢,”林宝月笑着道:“大嫂连孙老头这种恶人都能对付,这点小事情,随便想想就会了!”

    周氏不由点头,觉得也是啊!

    叶婆子问了一句:“那包子摊老板娘,为啥说这话?她故意挑拨咱吗?”

    林宝月笑着摇头:“她应该不是挑拨,那老板娘是个老实人,她应该是好心提醒,给你们卖个好……但是呢,好心办坏事的多得是,她自己见识不足,说出来的话就听不得。”

    叶婆子恍然点头:“我也觉得老板娘人挺好,我还寻思我看差人了呢。”

    林宝月笑着点了点头,没再多解释,只转头盯着大嫂看。

    周氏立马会意,笑得眼都弯了:“月儿中午想吃什么?”

    林宝月美滋滋地道:“我想吃茄盒,我回来买了茄子和韭菜豆腐了,谢谢大嫂。”

    周氏就笑着去了。

    叶婆子笑着跟李漱玉道:“月儿啊,打小就又懒又馋,但脑子是真灵泛,我当家的以前常说,月儿要是去念书,肯定比她哥都强。”

    李漱玉当然懂她的明贬暗夸,含笑附和:“真正有本事的人,都是靠脑子的,爱吃什么的,那都是小节,姐姐也不用在意。”

    叶婆子完成了每日炫女,美滋滋去给周氏帮忙了。

    林宝月就喜欢这种日子,她动动脑子动动嘴,家里人就给做好吃的。

    李漱玉仍旧在搓绳,轻声道:“像老板娘这样的人,才是最可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