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院的人抱着几个罐子,急匆匆过来待命。

    大太监石丰指挥着人搬了一个桌子进来,上头摆了一个超大的白瓷盘,又转圈摆了一些凳子,招呼这些大人们坐下。

    大家揣着个闷葫芦,各自坐下。

    早有人把赵义叫过来,刺破手指,滴了一滴血在白瓷盘中,又叫这些大人们,也一人滴了一滴血上去。

    这才放出一只小蛇,小蛇舔舐了赵义的血,转了个圈,脑袋来回一摆,直冲着赵瑁的血就过去了。

    赵瑁倒抽了一口凉气。

    大家也倒抽了一口凉气。

    直到了现在,大家终于明白了,这蛇可以辩父!!

    郭桓和吕氏都跪在地上,看不到桌上的情形,只听大家惊喘连连,心头有如惊涛骇浪,脸白如纸。

    然后石丰招呼禁军,把郭家父子也拖了上来,仍旧各取了一滴血,再一次放出一条小蛇……小蛇在一堆血中,准确地找到了郭桓的那一滴血。

    郭桓精明过人,一看便懂了,整个人瞬间没了骨头,瘫倒在地。

    石丰命人另取了一个盘子,取了那个孩子,和成英杰各一滴血,然后又命这些人各滴了一滴血,太子也滴了一滴上去……

    随即放出两条小蛇。

    小蛇舔舐了成英杰的血,直冲着太子的血而来,另一条小蛇舔舐了那个孩子的血,绕着面前一堆血转了两个圈,然后挑高了脑袋,晃来晃去,最后定住,而定的方向,居然是郭桓的方向。

    这一下子,所有人都惊住了。

    太子直接一手拖着郭桓,把他扎破的手指,举到了盘子边,小蛇就一口舔了上去。

    这一幕,就连林宝月也是万万没想到。

    郭桓真是下了好大的一盘棋。

    吕氏全身抖如筛糠,再也忍不住,双眼翻白,咕咚一声倒在了地上。

    仁武帝也真真是气乐了,他连声道:“好,好!好!!真当咱提不动刀了啊!!”

    他大步上前,随手抽了赵义腰间的刀,就往郭桓头上劈去。

    这一下子要是劈实了,郭桓脑袋绝对要搬家,林宝月急捂住小孩哥的眼睛,大声道:“父皇!别杀他,还要审的啊!”

    仁武帝听而不闻,一刀劈了下去,郭桓惨叫一声,一条胳膊被削了下来,小孩哥忽然拉开林宝月的手,扑上去抱住他腿:“爷爷!”

    仁武帝动作一顿,小孩哥大声道:“别杀他,我们还要审他的!”

    他挡在他面前,把他往后推了推,仰脸看他:“你丢了我,你急不急?别人家丢了孩子,肯定也像你这么急的,你身为一个皇帝,不能这么任性!”

    仁武帝难得被教育,愣了一下,然后哈哈大笑:“杰儿说得是。”

    他随手朝地上一掷,腰刀呛啷啷摔在地上,他一挥手:“拖下去,审审!”

    早有人上前,把郭桓拖了下去,仁武帝一手按着小孩哥的后脑,带着他往后走,林宝月也跟着退了下去。

    洪武十八年的郭桓案死了数万人,六部左右侍郎以下皆处死,牵连到的各地官吏地主无数。

    如今,提前好几年,没了郭桓,应该不会有郭桓案了。

    但没了郭桓,可能还会有张桓李桓,贪污永远不会消失。

    尤其大明这个待遇,官员就是穷,俸禄就是不够花,所以哪怕朱元璋治贪杀人无数,杀到朝廷都没法正常运转,仍旧越治越贪。

    但相比起来,雍正肃贪,就颇有成效。

    雍正的肃贪手段,主要就是几种:养廉银、会考府、密折制度、火耗归公、官员替补等等。

    养廉银不必解释,高薪养廉么,一般来源于地方火耗和税赋,是俸禄的十倍甚至百倍;

    密折制度就是撰写奏折不经过任何机构人员,直达御前,可以让官员互相监督举报;

    而会考府,其实就是一个独立于财政系统之外,直禀帝听的审计机构,各地征调钱粮,均需要经过会考府的审核;

    火耗归公,地方官征收钱税时,会用耗损的名义多征钱银,而雍正则把火耗附加税改成了正税,杜绝任意摊派行为;

    官员替补,则是在查贪官时,直接带着替补官员,直接接任,不影响政务。

    所以,不怪网上很多人都说,我讨厌辫子朝,但不讨厌雍正,人家确实有本事有门道。

    另外,历史上,在郭桓案之后,朱元璋推广了大写数字,这个也是有用的。

    所以,一进了御书房,林宝月就道:“父皇,别生气了,儿臣跟您说说话。”

    仁武帝眼睛一亮。

    他连宝座都不坐了,直接就近往凳子上一坐:“来来,月儿说,父皇听着。”

    林宝月就把这些,一一细说了,仁武帝拧着浓眉,认真听着,小孩哥也趴在桌上,认真听着。

    他问:“姑姑,这样,就没有人贪了吗??”

    林宝月道:“这样,会让想要廉洁的人,能够廉洁;也能让怕死的人,被迫廉洁……但现在的情形是,贪一点也是死,不贪也活不下去,所以……”

    仁武帝一拍桌子,瞪起了眼:“胡说八道!难道咱没给他们发俸禄?这些人就是贪得无厌!”

    林宝月叹道:“父皇,这就牵扯到另一个问题了,大明宝钞……”

    这,就进入她熟悉的领域了。

    林宝月长篇大论地给他讲了讲货币发行,又挟带私货,讲了讲商业政策。

    其间太子沉着一张脸进来,本来想说什么的,但林宝月施完礼继续讲课,他也就默默在旁边坐下了。

    仁武帝这个人,他脾气暴烈刚硬,却是个一等一的聪明人,非常擅长学习。

    所以,哪怕是对他来说很陌生的知识领域,他也听得很认真,然后就渐渐听懂了些,开始发问,问得还都挺在点子上。

    一直到了晚饭时间,端上来两盘包子几碗粥,仁武帝拿了一个吃,一边示意她继续讲。

    林宝月:“……”

    她才不要饿着,她也不客气地拿了包子吃,一边吃一边继续给他讲。

    一直讲到天都黑透了,小孩哥困得眼都没精神了,林宝月才停下,道:“差不多就是这样了,父皇先想想,我带杰儿去睡了。”

    仁武帝看了看小孩哥,小孩哥立马把眼都闭上了,仁武帝只能恋恋不舍放她走了:“行,那改天咱腾出空儿来,你再来给咱讲讲。”

    讲完这堂课,林宝月也算是马甲掉光,很多事与仁武帝心照不宣了。

    但也无所谓,对她影响不大。

    林宝月就牵着小孩哥的手,淡定起身告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