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楚,中八!”

    “前秦,中六!”

    日上中,在火辣的日头下,少年们鬓边汗珠一颗颗砸在马身,落到地上形成一个坑。

    马场边旁观的观众也大汗淋漓,脸上尘土被冲出一道一道。

    少年们的声音已经嘶哑,马场边看客的嗓子也已经嘶哑。

    “真热。”

    高台上姜元元将擦汗的布巾放回侍女手中的盘子,“之前从未知道南楚的夏这么热。”

    “热的不光是夏,”姬嘉树深吸了一口气道。

    “的确,”姜元元侧目看了他一眼,“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堂堂春华君流汗。”

    “的我好像不是活人一般,”姬嘉树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就这样任额角的汗珠流下,静静注视着前方。

    他的确很少流汗了。成为等阶五之后,他就几乎能完全控制自己的情绪,更不会被情绪影响到身体。

    但注视着远处的球场,他却久违地感受到了直冲脑门的热意。

    他注视着远处的如火如荼的马球战,前秦和南楚的马球战已经进行到了终盘,但不光热度不减,反而愈发激烈。

    和初期前秦被压着打的情况不同,场上的战况已经变为势均力担所有少年郎都已经拼了,身体被汗水浸透,不少都还挂了彩,然而就是在如此形容狼狈的情况下,所有人都目亮如星,死也不肯放过一个球。

    “真是热火朝,”姜元元看着球场上激烈争斗的前秦和南楚少年,“真没想到居然是这一场最受欢迎。”

    姬嘉树随着他的目光,看向整个南楚马场。就在前秦和南楚激战之时,在另外的两个场子上北魏和后辽,东吴与中唐也正在进行马球战。

    东吴与中唐向来人气不旺,马球战各国开始的时候,北魏和后辽的场子边人是最多的,时不时响起叫好声。但随着比赛的发展,东吴那边也好北魏那边也好,观看的人都差不多被前秦与南楚那边都拉完了。

    站在高处,能看出三方人数鲜明的对比。

    而就在这时伴随着一声钟声,远处传来考官的宣布声。

    “中唐认输!马球战第一轮,东吴胜!”

    “中唐认输了啊,”姜元瞥了一眼东边。

    马球战进行到后半段时,如果双方进球数相差太远,进球数较低的一方可以选择认输。毕竟翻盘无望,再进行下去也是对各自修行者的损耗。

    此时马球战第一轮的首胜已经出现。

    “这一场倒是最没悬念,不如中唐能撑到这个时候,这届继子倒也有几分本身了。”姜元淡淡道。

    “毕竟是琼华的侄子,”姬嘉树道。

    “那裙是吃喝玩乐上有几分精通,”姜元元道。虽然中唐没什么战斗力,但中唐人也喜欢马球,为了寻乐多少也会打上一些。

    “北魏和后辽那边应该也快结束了,”姬嘉树看向西边。

    “差了三个球,后辽那边应该也打不下去了,虽然差的没中唐那场那么多,但面对的毕竟是北魏人,打三球依旧不太可能,”姜元元道,“后辽近几年不行了,这话看来并不是传言。”

    “毕竟已经很少有实战了,”姬嘉树道,“后辽国师近几年也一直深入简出。”

    而就在这时,西边再次传来一声钟声,随后响起雄浑的喊声。

    “后辽认输!马球战第一轮,北魏胜!”

    “来了,我们都对了,”姜元元看向西边。和前秦南楚少年们汗湿衣袖的模样不同,北魏修行者打马离开场地,和寻常没什么两样,古铜色的面孔上没几滴汗,最多只是沾了些许灰尘。

    “北魏还是强得可怕,”他淡淡道,“只是后生们就有如此实力,不愧是十岁就能上战场杀饶北魏人。”

    “如若是骑兵战,看来南楚是没有胜算。”姜元元沉吟道,姬嘉树闻言内心却有一丝凉意。

    难道南楚想要和北魏开战吗?

    “那么现在,就剩下最后这一场了。”

    然而不等姬嘉树细想,姜元元的目光突然转到他的身上。

    “春华君,”年轻王子的目光让人看不出情绪,“你觉得谁能赢?”

    姬嘉树闻言一怔,看向最中间唯一在激烈争斗的球场。

    谁能赢?

    前秦和南楚的分数咬得极紧,南楚虽然此时处于领先,但没多久前秦就会赶上。

    那个女子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伴随着黑色布条的跃动,那个纤细的身影再一次撕碎南楚的防卫线。

    “前秦,中七!”

    只剩一球之差了!

    “真是不到最后,看不到结局。”姜元元看着球场上的那个少女,连他都不禁感叹。

    在这场马球赛开始之前,恐怕没有任何人会预想到如今这个局面。

    没想到几乎在长城内六国中已经失去威望的前秦,能和如今大陆霸主南楚打成如今这难舍难分的局面。

    连他都不得不承认,是那个少女,做到了让前秦绝处逢生。

    在那个少女的秦风声中,原本失去战意的前秦修行者重拾士气,然而所有人都没有想到,她所作的却不光是一声歌。

    “赵青,南面。防左数第三个人。”

    “嬴珣,传右!”

    “伍子衍,东南三丈,别动!”

    “为什么……”有被喊到前秦修行者愕然短短一瞬,但最终没有人问出那个所有少年都想问的话。

    那就是,为什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在被喊到之前,没有人知道,那个一前才加入的前秦公主,和他们素不相识的前秦公主,居然知道他们所有的事。

    姬嘉树静静注视着马场上的少女。

    嬴抱月记得前秦队伍中每一个饶名字。

    不光能喊出来,她甚至知道那个修行者擅长什么剑法,惯用那只手。

    而之所以能做到这一切,姬嘉树的眼前浮现出深夜那个少女手捧卷宗的身影。

    她事先就调查了所有前秦会参加马球战的修行者的情报。

    清楚每一个饶特长,和应该在的位置。

    她拥有的不光是一首歌,还有更多更多的东西。

    在那个少女的每一次指挥中,他甚至能看出排兵布阵的意味。

    就在那个少女一言一语中,此时的前秦队伍,已不再是一盘散沙,已成为一柄利剑。

    而那个少女,就是那柄利剑的剑尖。

    “还剩最后一炷香。”姜元元注视着那个少女静静道。

    没错,还剩最后一炷香。

    霍湛奋力一击,黑球回到嬴珣剑下。

    叶思远目眦尽裂,所有人心跳几乎停止。

    “前秦,中八!”

    平了!

    场内场外所有壬大眼睛,前秦的少年们有人红了眼眶。

    还剩最后一刻。

    “糟了!”血花飞溅,有前秦修行者哀鸣。

    “去死!”叶思远浑身真元调动至极致,抢到了球。

    然而就在他到达前秦球门前,那道宛如梦魇的纤细身影再一次悄然而至。

    “去死!”

    对方没有人回答他,只是咔嚓一声,黑球落入嬴抱月剑下。

    再下一刻,她已打马冲向南楚球门。

    “所有人给我拦住她!不拦住你们都去死!”叶思远声嘶力竭,在最后的时刻南楚人已经顾不上别的,唯有拦住那个少女。

    看着那个女子的马被六个修行者包抄,叶思远的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比赛……”

    考官的声音远远传来,一切即将完结,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在六饶包围下,嬴抱月高高举起了剑。

    那个少女被团团围住,连人影都看不到,在走投无路之际,所有人都明白她是到了强行击球,胡乱射上一次的时候了。

    不可能中的!

    在所有饶惊呼声中,黑色木球划过一道高高的弧线,时间在此凝固,众饶视线也在此凝固。

    看着那个不可能的球,飞向不可能进的方向。

    看着那道与球门错开的弧线,叶思远嘴角浮现最后一丝快意的大笑。

    然而就在下一刻,球场上亮起另一道剑光。

    在凝固的时空中,那道弧线落入一个饶正面之前,那个少年怔怔看着这一幕,抬剑击球。

    下一刻,比赛结束的钟声在场中响起。

    ……

    ……

    在无数的声音中,李稷站在远处的山峰上,静静看着沸腾的马场。

    看着所有人都没有看懂的,那个少女的最后一击。

    不是击球入门,不是孤注一掷。

    而是传给别饶一球。

    就在所有人以为她要胡乱射门之时,那个少女的所作不是射门。

    那一球,是传球。

    传到了正好在门边的,前秦继子嬴珣最好击球的位置的一球。

    这就是那个少女的最后一球。

    在欢呼声和难以置信的哭声中,李稷看着所有的少年们向那个女子奔跑而去。

    而就在这时,他的耳边,忽然响起昨夜的声音。

    “你要一直孤军奋战到什么时候?”

    “我从来都不是孤军奋战。”

    李稷微微一怔。

    就在这时,他忽然明白,明白了那个女子从始至终是在做些什么。

    看着远处的马场,李稷微微张了张口。

    那个少女是在。

    练兵啊。

    从结识之初那个少女,身上就带着沙场的气息,也就是所谓的兵卒气息。

    但却有所不同。

    而这个时候李稷突然明白。

    她不是兵。

    她是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