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看到那双漆黑的眼睛,她就觉得很痛。

    “嘉树,我觉得很痛,”嬴抱月看向他,眼神无助,“可是我不知道我哪里痛。”

    “失去嬴苏后,我遇到了他,可现在,他也离我而去了。”

    甚至同样是因为保护她而离去。

    她又如何能走的出来?

    姬嘉树呆呆地站在原地,僵住了。

    嬴抱月眼中的情绪仿佛只要打开一个口子,就汹涌地让人无法承受。

    他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

    父亲教过他很多,却没有教给他如何面对这种事,如何劝慰遇到这种事的人。

    这种事是教不会的。

    姬嘉树此时才意识到,他的人生阅历到底是太浅了,经历的生离死别也太少。

    他从小到大都还没有真正经历过重要之人离开。

    可嬴抱月……少司命林抱月不一样。

    从嬴苏到大司命再到李稷……姬嘉树只是想想都为她感到痛,而他能够感到的痛不及嬴抱月的千分之一。

    这三个人中的每个人都可以说是世上最爱她也最护着她的人,却接二连三地离开了她。

    看着嬴抱月眼中的悲伤,一种难以想象的恐惧浮上姬嘉树的心头,他连忙伸手捂住嬴抱月的眼睛。

    “抱月,快别想了,一切都会有办法的。”

    “不睡就不睡吧,”姬嘉树呼吸急促起来,“但你要答应我,如果身体撑不下去了,一定要叫我,记住了吗?”

    姬嘉树理智上知道应该劝嬴抱月休息,应该想个法子让她将体内的悲伤释放出来,就这么郁结在心迟早会出事。

    但他心里清楚,他做不到。

    不是嬴抱月不够信任他,而是他所参与过的她的人生,实在还是太少了。

    如果林挽弓或是李梅娘在这里,嬴抱月也许还能面对着这两人哭出来。

    可他不行。

    偏偏这两人现在都在永夜长城,离不开一步。

    姬嘉树内心着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偏偏不能表现出来。

    嬴抱月拿下他的手,收住眼中的情绪,朝他笑了笑,“嘉树,别担心,我没事的。”

    “我答应你,如果累的受不了要倒下的时候,我一定会第一个叫你,好不好?”

    “你今晚先回去休息吧。”

    姬嘉树看着对方勉力挤出的笑脸,虽然心中焦虑但知道他的确不该再留在这里了,不然嬴抱月还要分心去顾忌他的情绪。

    “好,我先告辞了,明早我带穆夫人来见你。”

    嬴抱月点点头。

    姬嘉树走出书房,回头看了一眼合上的书房门,忧心忡忡。

    “怎么办呢……”

    他一边发愁一边走下台阶,姬嘉树知道自己解决不了嬴抱月的痛苦,但他并不打算放弃。

    既然他无法让嬴抱月释放出情绪,那就只能找来让嬴抱月能哭出来的人。

    但除了林挽弓和李梅娘,这世上还有谁能让她完全放下防备呢?

    姬嘉树捂住脑袋,想着自己要不要去问问穆由。毕竟现在阿房宫里也就只有穆由资历足够老,了解少司命过去认识哪些人。

    就在姬嘉树焦头烂额之时,耳边忽然传来穆七的一声怒喝,“什么人?”

    姬嘉树猛地抬头,发现台阶下原本空荡荡的广场,居然站着一个人影。

    他顿时一个激灵。

    以他的境界,居然没有发现此人的气息!

    来人穿着一身雪白的祭服,腰跨一柄长剑,低着头看不清神情,身上的气息深不可测。

    这个时间段不可能有大臣入宫,能够绕过那么多守卫悄无声息地出现阿房宫中,这个人至少是个天阶修行者!

    偏偏此人还深夜出现在嬴抱月的寝宫前。

    “来者何人!站住,不许再靠近了!”

    书房前的所有护卫一时间全部如临大敌,姬嘉树猛地伸手拔剑出鞘。

    就在他要调动全身真元的时候,台阶下方的那个身影缓缓抬起了头来。

    看见那张脸,姬嘉树猛地愣住。

    “你是……”

    这时穆七端详着那人身上祭服的样式也愣住了,喃喃开口,“后辽国师?”

    “什么?”姬嘉树猛地回头,“你说谁是后辽国师?”

    “那个人身上的祭服……”穆七抬手指向来人的胸口,“爷爷教过我们,只有后辽国师才能将白虎的头像绣在祭服胸口。”

    每个国家在国师祭服样式上的传统各有不同,既然是穆由所说的,那应该是没错的。

    可后辽国师不应该是山鬼吗?怎么会变成这个人?

    难道山鬼出事了不成?

    姬嘉树陡然吓出一身冷汗。

    台阶下站着的青年像是会读心一般,看向他微笑着开口,“别担心,山鬼大人无恙。”

    “抱歉,事出突然,大概天亮后阿房宫就会收到消息了。”

    “我这次来,就是亲自向前秦王陛下解释这件事。”

    姬嘉树松了口气,他收剑入鞘,“你怎么来了?”

    他犹豫片刻不知该如何称呼此人,对方到底要年长于自己,思来想去,姬嘉树拱手向对方一礼,“慕容殿下。”

    “好久不见,春华君,”慕容飞澜拱手还礼,他上下打量着这个一身疲惫但看上去成熟了许多的少年,眼中浮现出敬佩。

    “你已经是天阶宗师了啊。”

    “我火候还差得远,当不起宗师之名,”姬嘉树苦笑,“倒是你,什么时候破境的天阶?”

    “前不久的事,”慕容飞澜笑了笑,“西戎骑兵冲击后辽长城,在下不得不冒险破境。”

    慕容飞澜轻描淡写几个字,姬嘉树却已经能够想象当时的凶险。

    在整个永夜长城保卫战中,出事的一直都是北魏境内的长城,后辽从未向其他国家求援过。

    但这并不意味着后辽国内风平浪静。

    后辽在其他国家没有关注的情况下,自行实现了政权的平稳过渡。

    如今的后辽王已经是原本的后辽太子,先王选择自行退位将王位让给了长子。

    但和其他几国临危受命的年轻继承人不同的是,后辽太子并不年轻,连孩子都已经不小了,继承王位也是水到渠成的事。

    只是姬嘉树没有想到,慕容飞澜今夜会以后辽国师的身份来到这里。

    按照传统,不是只有白虎神子才会成为后辽国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