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元镇,一座四合小院门前,洛雨生下了马车,不紧不慢地走了进去。

    这座四合小院,是銮卫司在安元明面上的一个落脚点,倒也不怕外人差异,只是安元镇实在太小,上不得台面,于是搞得赫赫有名的銮卫司,也只能在这个小四合院里屈尊。

    这四合院小是小了点,但里面该有的防卫却是一点都没有落下,而且銮卫司有调动各地方乙子营一个营兵力的权力,不过在安元这个小地方,也就调了一队城防军应了个景。

    四合院后院是一座三层的木楼,木楼临近后街,站在三楼露台上,周围一切都是尽收眼底,也算得上是一个要点。

    而此时,在三楼一个房间里,一个身着黑衣,头戴黑色头罩的人,正悄然矗立在窗户前的黑暗中,静静地看着窗外的万家灯火。

    洛雨生上了三楼,直奔此房间而来,推门看了看房中黑暗中那黑衣人背影,驻足躬身行礼道:“大人。”

    那黑衣人闻言“嗯”了一声,洛雨生见了,转身关好房门,轻步走到其身后站定。

    此黑衣人正是秦星寒口中所说的兵部侍郎杨路云杨大人。

    洛雨生三个月前奉命前往凌霄城接收一批货,这批货是弓箭,隐藏在军粮中一起押运到凌霄城,收货人则是凌霄城乙子营。

    大明的军制脱胎于前朝,前朝大夏的军制分为卫所和营兵。

    卫所的兵士有军籍,世袭为军,平时屯田或驻防,有些像世兵制,又与府兵制相似。

    而营兵并非世袭,而是实行募兵制。

    自大夏世宗皇帝以来,因为卫所制日益废弛的缘故,募兵制开始成为兵力的重要来源,有名的精兵都是良家子从军,招募而来的士兵不会终身从军,这便是营兵。

    正因为如此,卫所和营兵有两套截然不同的官职。

    卫所是都指挥使、都指挥同知、都指挥佥事、指挥使、指挥同知、指挥佥事、千户、百户、总旗、小旗。

    营兵则是提督军务总兵官、总兵官、协守副总兵官、参将、游击、守备、千总、把总、哨官、队长、什长。

    而在本朝,将营兵又分为两种,一种是甲子营,一种则是乙子营。

    甲子营专职操练跟战事,是皇朝的壁障,是国之根本,其兵权掌控在皇帝陛下手中,乙子营则主要负责一城或者是一府的治安,专职于平乱,若是有暴民叛乱,首先出动的就是乙子营,其兵权多半下放,掌控在城主或是府主手中,而乙子营虽然平日也有操练,但操练强度及武器装备跟甲子营就完全不在一个层面上。

    两者的区别,总结为一句话就是:前者对外,后者对内。

    但是万事都没有绝对,若是遇见外敌入侵,战事延绵,在甲子营兵力拼光或是严重不足的情况下,则会抽调乙子营兵力做为补充,同样在内部叛乱威胁到皇朝根本或者乙子营已经完全不能应付的时候,也会调集甲子营兵力进行镇压。

    两者虽然在本质上是互为补充,但甲子营做为正规军,不仅军饷及装备要远远高于乙子营,在官职上也是一样,比如甲子营的千总跟乙子营的千总,虽然同为千总,但两者所掌控的兵力跟权力就完全不同。

    当今陛下十三岁登基,那时候基本上还是个孩子,而内阁首辅秦道阳则是三朝老臣,大权在握,门生更是遍布朝野,早就有窥视九五之心,若不是陛下有后族支持,掌控甲子营及各大边关兵权,这个天下可能早就已经改姓了。

    秦道阳打不了甲子营的注意,只能退而求其次,将各城掌控乙子营兵权的高级军官,全部换成自己的心腹,变相的将兵权掌控在自己手中。

    乙子营不是武器装备差吗?那我就给你提供跟甲子营一样的武器装备,乙子营不是操练不够吗?那就全部按甲子营的标准来进行。

    这件事情一直秘密进行了多年,在其内部代号为“五指”,其意喻石猴再厉害,也翻不过佛祖的五指山。

    五指之中,“拇指”为内阁首辅秦道阳,其下“中指”正是兵部侍郎杨路云。

    在凌霄城接手的这批武器装备,走的是兵部的关系,而这个兵部的关系正是眼前这位黑衣人,兵部侍郎杨路云。

    半响后,杨路云才又开口问道:“查得怎样了?”

    洛雨生听了,一抱拳道:“回大人,今日属下与那李三谈过,李三证实秦星寒与他交易过两次,交易的物件都是压制寒毒的丹药,秦星寒在第二次与其交易完后,与我们是前后脚之差,属下于四城门安排人手散布画像,据传回来的消息,昨日入夜时分,有一个与画像八九分像的中年男子,带着一个半大孩子从东门离开,十有八九就是那一大一小。”

    说完一顿接着道:“先前那小子在山南说是要到余桂城,现在人出现在安元,看来我们是被他们给戏耍了。”

    洛雨生将先前差事办完,刚随杨路云到安元,没想到又在这里碰到秦星寒师徒二人,也算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又或者是冤家路窄。

    若是秦星寒在此,听到这些,只怕要吓去半条命,即便他已是万般小心,但依旧摆脱不了这触及天下的銮卫司,要是那天再耽搁一晚,现在就已经是插翅难逃了。

    杨路云听完,却是暗自一摇头道:“出东门后就是雁鸣山,一入深山犹入深海,最是让人头痛。”

    说完一顿道:“姬野飞什么时候到?”

    姬野飞是如今銮卫司第一追踪高手,曾是一个无恶不作的江洋大盗,而且生性淫-邪,伤天害理的事做了不尽其数,后被銮卫司抓获,只因其追踪手法确实是独步天下,所以就允许他戴罪立功。

    一开始的时候,姬野飞自认是虎落平阳,被逼出工,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尝到了其中的甜头,銮卫司权力实在太大了,有些以前偷偷摸摸干还要提心吊胆的事,现在只要随便找个由头,就可以正大光明地干,有时候甚至连由头都不用找,别人给你安排好,直接送上门。

    这么有前途的事业,还做什么江洋大盗?无非就受一点约束,但在那数不尽的银子跟女人面前,这点约束又算得了什么?

    反正自己又不是台面上的人,干了坏事还有人在后面擦屁股,既不用担责任,又能够尽情享受,这该是多么的愉悦啊?

    洛雨生听了,脸上顿时露出一丝厌恶的表情,不过还是据实回道:“刚刚接到飞鸽回书,姬野飞最快明日午时,最迟后日一早抵达。”

    杨路云听完,不置可否,仿佛背后长了眼睛般道:“雨生,你也知道,本官很是看好你,很多事情都是屡屡推荐你去督办,你也应该知道,这样的机会可并不是人人都能有的。”

    洛雨生一听,顿时神情一懔,知道杨路云这样说的意思,背后脊梁立即渗出一层毛汗,低头道:“属下永远铭记大人的提携之恩。”

    杨路云听了,“嗯”了一声道:“本官最后再提点你一句,既然是要做大事,就要抛开个人恩怨跟喜好,如果你连这都做不到,干脆辞官回家,免得日后小命是怎么丢的都不知道。”

    洛雨生听完,又是低头一抱拳道:“大人所说,属下牢记在心,姬大人到了,属下必将尽全力配合。”

    杨路云听他回话还算诚恳,这才满意地一点头道:“姬野飞到了之后,你亲自带十队青衣配合,秦星寒修为高还不算什么,关键是此人狡猾甚狐,一个不小心就能让其溜走,所以一旦姬野飞有了线索,就全权以他为主,但他指挥不动青衣,这其中就靠你了。”

    说完一顿,不待洛雨生答复,转移话题道:“还有其他事没有?”

    洛雨生闻言,却是头皮一麻,先前在山南带着两队青衣,被秦星寒一人像戏耍小孩子一般,现在虽然人数变多了,但在没有高端武力支撑的情况下,又有个球用?

    但是这话又不能说,说了就显示自己的无能,万般无奈下,只能心头暗叹口气,念了声阿弥陀佛,上前一步接话道:“回大人,确实还有件蹊跷的事,属下在查问李三的时候,还得到一个消息,当时在秦星寒与李三交易时,在竹丹阁一楼,曾有一个自称云雁关司马空的人与一个半大的孩子发生了争执……。”

    话还没有说完,杨路云猛地一转身道:“云雁关?司马空?!”

    洛雨生闻言,抬头看了一眼,眼前的面孔完全隐在帽兜的黑暗中,根本看不到相貌,更不谈表情了,不过想来,现在的表情应该是跟他第一时间听到这个消息时一样,是非常震惊的。

    这个消息太过震撼,让杨路云一时完全忽略了洛雨生的表情,脑海中急速将事情推断了一番,好半响后才长出口气道:“有画像没有?”

    洛雨生闻言,连忙从怀中掏出一副画卷打开,杨路云借着窗外灯火,定睛看了一眼,摇了摇头道:“这相貌不是司马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