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即将拉开,火焰般通红的万丈霞光映照着浓烟滚滚的广阳门,破晓之时,那冲天的大火和浓烟终于烟消云散,喧闹不息的清河坊也逐渐趋于平静。

    “咚咚咚!咚咚咚……”大门上的铜锁扣击之声断断续续传开。

    “开门,快开门呐!”在徐府之外,一个熟悉的声音渐渐响彻整条街巷。

    徐宗文是披着鹅毛大氅起身的,府外偌大的异响早已经将他从睡梦中惊醒,很快,张三快节奏的敲了敲徐宗文的房门。

    “将军,将军!将军醒了吗?”

    “进来吧!”

    徐宗文刚套上一双高脚屐,张三就推门进来了。

    “张四?”紧接着张三进到卧房的不仅仅是张三,还有体力不支,满脸疲惫的张四。

    徐宗文心里隐隐有些不安,一个非常不妙的设想在他的大脑深处开始轰然爆发出来!

    几日前,张四奉命率领四十名狼卫护送新婚妻子瑶姬前往东海郡暂避风波,如今张四已成这副摸样,难不成这途中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变故?

    亦或是瑶姬的安全出了问题!

    徐宗文不敢再继续联想下去,他拖着高脚屐,哐当哐当上前抓住整个身子都已经快要站不稳的张四,双眼瞪得老大:“是不是夫人那边出了什么事?”

    张四满头大汗,他的脸上满是尘土,右手紧紧拖住左手臂后方,指尖末端处正滴答滴答往下滴着血迹!

    张三忙不迭上前扶住弟弟颤颤巍巍的身形,代徐宗文追问了起来:“将军问你话,还不如实道来?”

    张三的语气非常强硬,声调也非常大,张四望了望兄长转过脸来只得哭丧着回答:“回将军,这都是属下无能啊!属下奉命护送夫人去东海,这一路上原本都顺畅得很,直到距离郯城还不到五十里的途中,谁料想那郯城南山突然冒出一股兵匪,他们早有准备,袭击了我们的车队……“

    张三挣脱开兄长的双手,扑通一声跪在徐宗文面前。

    “兄弟们貌似护送夫人杀出重围,四十个狼卫足足死了三十多个,连属下在内只有七人侥幸逃出!但是那伙兵匪仍旧穷追不舍,慌乱之中属下与夫人走散,属下想着如今的东海太守是辅机先生,就带着狼卫的令牌去找了东海都尉,五百郡兵已经进山搜捕,但是南山太大了,属下只得连夜赶回建康,将实情告知将军……”

    徐宗文眼角肌肉不停的抽搐中,他紧握双手,连指甲都陷进了手掌的肉里!

    当真是担心什么来什么,瑶姬果然遭遇了不测!

    “当下京中局势微妙,明日朝会又有大事,我一时半刻还真抽不开身,禁军兵力都已部署妥善,再没有回旋余地。”徐宗文非常为难,就算是禁军有多余的兵力,也不能为他去大老远跑去徐州救人不是?

    有了,桓府!

    徐宗文扭过头对张三命令道:“快拿我的印信去桓府找桓大郎君,让他把府中的桓氏部曲交给你,你亲自赶去东海一趟。若是人手再不济,你便去联络刘寄奴,他那里不是还有几千人吗?告诉他们,就说是本将军说的,只要能救回夫人,他们想重返禁军也不是没有可能!”

    徐桓两家婚仪结束不多时,岳父桓伊与岳母王氏夫妇二人就已经去江州走马上任,只留下了长子桓肃之。

    桓肃之在朝廷中书省担任著作郎,负责修箸国史,较为清闲。

    铚县桓氏在建康有几百部曲,说多不多说少不少,至少拉到郯城去救人是没有问题的。

    眼看着东方即将天明,徐宗文五内俱焚,焦灼不已!偏偏在这种紧急关头遇到瑶姬被劫的事,到底是谁要对付自己呢?

    徐州,郯城,他也没有敌人呐?

    徐宗文思来想去始终想不出到底是谁挖空心思对付自己,他让人把张四带下去疗伤,同时唤来庞白。

    “让城里的锦衣卫都行动起来,给我牢牢监视住会稽王府,一旦宫里得手,禁军就会将王府围住,你们不要走脱了一人!”徐宗文咬紧牙关,暗处多了一个棘手的对手,这让他有一种拳头砸棉花,有气无力的感觉,眼下只能把气都撒在会稽王司马道子的身上。

    庞白恭敬道:“诺!”

    “嗯!”时辰不早,徐宗文穿戴好了朝服,骑马去了建康宫,参加朝会去了。

    会稽王府外,王国宝引着右仆射王珣入府,王珣的手中拿着一道明黄色的绢帛,那正是晋封司马道子为楚王,同时加授九锡之礼的诏书!

    “王公慢些,门槛高,莫要踩空了。”王国宝走在王珣身后,说的话无不藏着弦外之音。

    王珣堆着笑,淡淡道:“有劳左仆射去请大王出来接诏,銮驾都已经在府外备好了,百官业已在宫内等候,都在等大王入宫呢!”

    王国宝轻嗯一声,让管家引领王珣,他自己立刻加快脚步入府去了。

    很快,会稽王司马道子就走到了厅堂,刚好此时王珣等人手持诏书敢来。

    双方见礼之后,王珣张开诏书不紧不慢念了起来:“应天顺时,受兹明命,大晋朝皇帝诏令:会稽王道子神明俊秀,英武绝伦,天纵之德,灵武秀世,今封为楚王,加封邑五千户,加授九锡之礼……”

    “臣,谢陛下隆恩!”司马道子几乎是颤抖着声音接下了封赏的诏书。

    “寡人即刻随王公入宫拜谢陛下,此事寡人要好好酬谢王公,若非王公从中斡旋,寡人又怎么能得到陛下如此厚的恩赐呢?”司马道子拉着王珣宽大的朝服,满脸潮红,激动的说道。

    王珣受宠若惊的行了几个礼,忙道:“有大王这句话,老夫也就心满意足了,希望大王能够继续依仗我琅琊王氏,只有如此朝野才能稳定,江东得保清平……”

    半个时辰后,会稽王司马道子与右仆射王珣终于从大司马门而入,来到了太极殿前。

    百官们大多疲惫不堪,睡眼惺忪,精神萎靡不振,今日之事与宗族前途,身家性命已死死的绑在一起,今日之举也必将载入史册,名垂千古!如此,又有几人能真正做到高枕无忧,安心入眠呢?

    嘿!偏脸还真是有!

    第一个便是武官前头的征北大将军徐骁徐宗文,其次便是虎威将军谢琰,群臣之中只有此二人精神隽烁,毫无疲态!

    “见过大王!”徐宗文挺身向前,主动向会稽王司马道子微微欠身,行了一礼。

    司马道子见徐宗文前来,立刻满面笑容:“有将军在此,谁能与寡人为敌?哇——哈哈哈!”

    趁着司马道子转身之际,右仆射王珣站在司马道子身后,他赶紧给徐宗文使了一个眼色。

    徐宗文一眼就看到了王珣的小动作,他双目欲眦,左手向后,趁司马道子大笑之际,三步并作两步冲向前来,此时左手上已明晃晃掏出一把利刃来!

    “噗嗤——噗嗤……”徐宗文在司马道子低头之前,将手中刀送入司马道子的胸前,在司马道子还没有时间做出任何抵抗时,那把刀已经进入司马道子的胸腹十数次!

    鲜血从司马道子的胸前哗啦啦的流出,徐宗文最后一次抽出手中之刀时,司马道子终于没能稳住身形,整个人朝着身后倒了下去!

    “啊!啊……”徐宗文刺杀会稽王司马道子就在电光火石之间,等所有人反应过来时,宫中的婢女和宦官们们吓得花容失色,一个个往四周散开逃跑,百官们纷纷向前,站在徐宗文的身后。

    此时,虎威将军谢琰拔刀向前,直指赶上台阶护卫会稽王司马道子的禁军大统领王忱。

    “大胆,尔等竟然行刺会稽王殿下,尔等是要造反吗?”王忱怒目圆睁,也不甘人后,拔出鞘中长刀与谢琰对峙起来!

    徐宗文擦干了手中利刃,转而向前,他怒骂王忱:“想你王忱也是出自太原王氏这样的大族,怎么连君臣大义都抛之脑后,全然不顾,自甘堕落,助纣为虐,跑去给会稽王当鹰犬?看看你的兄长,早已经与我等结成同盟,共襄义举,俗话说识时务者为俊杰,你如今若不放下武器,等待你的只有大晋律法的严惩!”

    说着,徐宗文从人群中找出王国宝,将其推向前。

    看到兄长站在对立面,王忱立刻就傻了眼,没想到自己的亲哥哥居然抛弃自己,已经转换了阵营!

    “兄长,你一定是被胁迫的对吧?”王忱心中还残留着最后一丝的希望。

    王国宝还沉浸在放下徐宗文刺杀会稽王那血腥的一幕没有来得及回过神,此时听到弟弟的质问,他咽了咽口水,有气无力道:“徐征北与右仆射乃是奉了陛下密诏出去会稽王,你就不要执迷不悟了,赶紧命令禁军放下武器,归顺朝廷,悬崖勒马尚且为时不晚!”

    “这!”王忱感觉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他不敢相信自己的亲哥哥竟然会背叛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