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猜猜,我是真鬼还是假鬼?

    这是一个问题,还是一个游戏?

    是真实,还是虚幻?

    长濑亚子已经逐渐无法分清了。

    对她来说,问题的答案并不是那么重要,所以她一直以来就没有认真去思考所谓问题的答案。

    她也不认为每一个问题都必然要有一个解答。

    如果真要追溯故事的源头的话,那大概是三个月前的事情了。

    那时候她刚从大阪乡下搬到东京这样一个大都市里面生活,跟着她的父母一起。

    起因是她的父母经商顺利,抓住机遇赚了一大笔钱,然后她也就顺理成章从大阪乡下的奶奶家搬到了京都,并且入读了白石高中。

    这是一所很好的学校,只是,从大阪乡下来的她,尽管有点读书的小聪明,可还是无法跟上大都市的学习节奏,成绩常常徘徊在倒数50名附近。

    这是一个很糟糕的学习成绩,不过,她的父母从来就不曾在意过她分数的高低。

    甚至连她,他们的唯一孩子,也不怎么上心。

    他们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经商赚钱上。

    赚钱,赚更多钱,赚数之不尽的钱。

    在他们的眼睛里面只容得下金灿灿,闪闪发亮的金钱。

    失去了乡下朋友的陪伴,没有父母的关心,让她一直无法融入东京这座大都市的生活节奏里面。

    在学校的她,应该也没有什么朋友。

    她跟大多数同学的交情,仅限于每日几句可有可无的日常交谈上。

    没有一起外出逛街,没有一起外出看电影,没有一起外出游玩。

    这样的关系,怎么说也不能算是所谓的朋友。

    更别说更亲密一点的事情。

    就在那个时候,一道莫名奇妙的声音就常常在自己耳旁出现。

    起初只是一两声模糊难懂的低喃,她并没有太放在心上。

    随着时间流逝,低喃渐渐汇聚成一两句可以听懂的句子。

    而她所听到的第一句完整的话就是:“你猜猜,我是真鬼还是假鬼?”

    它的语调,带着小孩子般调皮的恶作剧。

    像极了童年时,她被邻居朋友从背后捂住眼睛,让她猜猜我是谁的小游戏。

    “假鬼。”

    她清楚记得,这是她的第一次回答。

    当她回答之后,那道声音短暂消失一会儿,可隔了一段时间,它的声音又再度出现。

    这一次的它,比之前更加会说话,起码能与她短暂交流两三句。

    “唉,你都不想跟我玩。”

    “你明明都没有什么朋友,我也没有什么朋友,我们为什么就不能一起玩呢?”

    那时候,她听到这里的时候,心中确实冒出些许恻隐之心。

    那话中的孤独感,是不会造假的。

    那就是它最为真诚的心声。

    可她还是没有回答,因为她并无法看见对方。

    “猜猜看,我是真鬼还是假鬼?”

    它又重复问起这样的问题。

    “假鬼。”

    她回答得很随意,因为她小时候在乡下也曾听说一些这方面的鬼怪之事。

    一旦不幸遇上鬼怪的时候,千万要跟鬼怪保持距离,绝对不能允诺或者同意什么鬼怪所开出的条件。

    这样的话,鬼怪就无法伤害到你。

    尽管她无法判断对方是妖怪,还是什么鬼物,但该有的戒备心,还是有的。

    太蠢的人,是无法从小活到大的。

    这是她们那边乡下的俚语。

    它又跟上次一样消失了,应该是有些生气了吧。

    后来,当她渐渐要开始淡忘这件离奇的事情的时候,它的声音又在自己的耳旁响起来。

    它跟自己分享了许多,它在外面所经历的故事。

    可无论是什么样的故事,故事的结局,往往都只有它一个,形单影只,没有可以陪伴的朋友、亲人。

    其实她很喜欢听它说起那些明显上了年代的故事。

    如果那些故事都是它的真实经历的话,它应该在江户时代的时候就已经存在。

    那是距今已经过去两三百年的时代。

    可惜,它每次讲到故事的结尾,总是还会问出那样一个问题。

    “猜猜看,我是真鬼,还是假鬼。”

    “假鬼。”

    “猜猜看,我是真鬼,还是假鬼。”

    “假鬼。”

    ……

    这样的对话在她与它之间频繁出现,而且越来越频繁。

    它似乎一点也不觉得无聊,每次询问的时候,总是会换一种语气,或者是换一个它自己所虚拟的,与自己相关的身份。

    比如设定成自己的朋友、自己的同学、自己的老师、自己的亲人……

    它将这样的日常询问当成了一个扮演系游戏,哪怕每次都只能收获一个失望的答案,它依旧玩得很开心。

    直到她的父母因为金钱的异化,开始频繁吵架,乃至准备离婚。

    从始至终,他们都没有来询问过自己的意见。

    没有人问过她的想法是什么,想要怎样的生活。

    她的想法与意见,好像从来就不值得被关注。

    学校里面又冒出一个考试最后一名就会死的校园传说。

    她的成绩处于尾部水平,大约也有机会去竞争一下考试成绩最后一名的宝座。

    可惜,一共有三个人缺考了。

    她的成绩再怎么差,也不至于沦落到最后一名了,

    可她还是觉得很疲倦,有一种这个世界什么都好,就只有我不好的感觉。

    闭起眼睛,想要休息一下,那道声音又冒了出来。

    “呐,这世界上的事情就是这样子,总是无法顺从你的心意发展,你对这个世界而言,从来都是无足轻重,想开点,这个世界有你跟没有你都是一样的。”

    它竟然在开导自己?

    这一次它说了很多类似心灵鸡汤的话语,最后又嗖地一下拐到那个问题上面。

    “假鬼。”

    这一次,她笑着说出这个回答。

    从这之后,他们之间的关系,从还算熟悉的陌生人,变成偶尔能够畅聊心事的……朋友?

    是她单方面这样认为,还是双方都是这样觉得的呢?

    又应该用什么具体的条条框框来衡量两个人是不是朋友关系?

    终于在结束考试后的那一天,她的父母又爆发一次争吵。

    最终她的父亲离开了家庭,母亲也离开了家庭。

    偌大的家里,只剩下她一个人。

    那一晚,她怎样也无法入睡,蜷缩在床角,望着窗户呼呼刮过的晚风,将被子攥得紧紧的。

    忽然,她感觉自己的双眼被一双冰冷的手掌所盖住。

    似是有一道身影从背后贴了上来,它将它自己脑袋搭在自己的肩膀上,朝着自己的耳畔,轻轻低喃。

    “猜猜看,我是真鬼还是假鬼?”

    “真鬼。”

    这一次,她给出不一样的回答。

    活着对于她来说,再也不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那么就成全它吧。

    哪怕只是因为今晚这样陪伴在自己身边的行为,她也愿意用自己来成全它。

    “你真傻啊。”

    它捧着自己的脑袋细细低喃,像是在为自己的选择惋惜一样。

    世界似乎一下子黑了下来。

    第二天清晨,醒来。

    原来她还活着。

    难道它一直缠着自己询问那个问题,不是为了得到自己承认它是真鬼的答案吗?

    “不是每一个问题都有答案。”它的声音又一次出现。

    “你不应该吃了我吗?”

    “我从来就没有想要吃了你。”

    “你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

    “我是一只没有朋友的妖怪。”

    她其实听不懂这句话的真正意义。

    但自那之后,她与它之间的交谈也不就不用再戒备什么。

    她们成为了可以互吐心声的朋友。

    尽管她依旧还是没有真正见过它。

    隅田川花火大会很热闹,她特意带着它出来游玩。

    欣赏完烟火,穿过热闹的街道,来到一座鬼屋的面前。

    “鬼屋,真有意思,可惜里面并没有真正的鬼怪。”

    “你又想玩猜猜看的游戏了吗?”

    “我进不去。”

    “为什么?”

    “有高僧在门口以及鬼屋里面留下了专门对付妖怪的布置。”

    “我能进去吗?”

    “可以。”

    “那我能帮你进去吗?”

    “可以。”

    有了这个回答后,她走进去,根据提示摘掉了那三枚符咒。

    至于门口悬挂于门口的法铃,挂得有点高,而她有点矮,踮起脚尖也摘不到……

    最终,她也只能选择离开,去参观别的游玩项目。

    可还没有开始游玩,就被人从身后喊住了。

    那是一个穿着浴衣的黑发漂亮女生。

    很眼熟,哦,是灵异社的那位美女社长。

    这样的装扮好温柔,好香,好想跟她贴贴交朋友啊。

    她的想法刚刚浮现,站在她对面的堀井铃音,忽然听到耳畔处传来一声低喃。

    “猜猜看,我是真鬼,还是假鬼?”

    堀井铃音神情微愣,眸光不解望向站在自己面前的长濑亚子。

    她的嘴巴在自己听到低喃的那一瞬间,明显动了动。

    毫无疑问,这个问题是从她的嘴里说出来的。

    长濑亚子一脸无辜与堀井铃音对视着。

    直到,她的耳畔也传来一句低喃。

    “猜猜看,我是真佛,还是假佛?”

    还在与堀井铃音无辜对视的长濑亚子,心神猛地一震,有一种眼前世界如烟雾幻灭消散的感觉。

    她下意识就想转身离开,可还没有走出两步,就被人抓住手腕。

    “我认得你,你应该是4班的长濑亚子吧。”

    堀井铃音抓着对方的手腕,语气有些古怪。

    “我,我不是。”

    长濑亚子涨红着脸颊,用另外一只手捂住自己的半边脸颊。

    视野微微抬起,前方有个魁梧身影挡在自己的面前。

    那个人很高,自己踮起脚尖,脑袋差不多啊能到他的肩膀位置。

    他属于很美型的那种男子,只是他的体魄似乎有点骇人。

    那一拳都快要比自己的脑袋都大了吧?

    “呜呜呜……你们欺负人。”

    长濑亚子怔了怔,小嘴一瘪,当场哭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