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陇右不是在自己手里,诸葛亮自然是怎么也要尝试一下截断北塬。

    虽然没办法完全切断陇右与关中的联系,但只要能给对方造成麻烦就行。

    但现在嘛,完全没有这个必要。

    因为这样只会打草惊蛇,让司马懿产生警惕之心。

    以现在他所立的营寨看来,事情一旦有所不谐,就怕他直接撤军。

    如此一来,截断北塬高地反而是得不偿失。

    再说了,如今魏贼失了陇右,为了防止大汉翻越陇山而来,又不得不保汧县。

    所以司马懿必然是要尽力死保北塬,以防汧县后方受到威胁。

    想到这里,诸葛亮目光幽幽,脸上竟是泛起一丝淡淡的笑意。

    第一次北伐,算是大汉主动出击,差点功亏一篑。

    萧关一战,是魏国出手,大汉反击。

    这一次,终于再轮到大汉出击了。

    毕竟有来有回,很公平。

    只是这一次,大汉再不是第一次北伐时的模样。

    完全掌握了主动权的感觉,真好!

    魏延自是不知丞相究竟有什么安排,但他也能料到,丞相看起来一点也不着急,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如今唯有冯永久不见踪影,那丞相十有**是在等他的消息。

    被勒令退兵,心里本就有些不痛快,又看到丞相如此偏重冯永,再被丞相这么一怼,魏延不由地怏怏而出。

    司马懿连续几日,都在密切地观察对岸汉军的情况。

    看着对手上了五丈原,看着对手不紧不慢地扎营,似乎没有一点紧张的模样,竟是让他越发地惊疑不定。

    “蜀虏长途而来,兼山道难行,粮草难济,吾料诸葛亮必会求速战,如今却是出乎吾之意料,莫非有诈?”

    司马懿回到帅营后,令人取来地图,细细察看。

    葛贼所领的大军,必是汉中主力无疑。

    因为武功水亦是由斜谷口而出,最后注渭水,所以就算蜀虏再怎么遮蔽战场,己方的哨探也可以很轻松地知道蜀虏是虚是实。

    排除了五丈原,目光再落到汧县。

    汧县是早晚回报两次消息,但凡有一次没有及时把消息送过来,司马懿就会立刻派出探马。

    目前看来,汧县应该也是没有问题的。

    最让人担心的汧县没有问题,那守在泾水河谷的老将鲜于辅就更不会有什么问题。

    从安定方向过来的领军主将,区区不知名,不足为惧。

    现在唯一让人担心的,就是冯贼尚未出现。

    想到这里,司马懿顿时一个激灵冯贼?

    葛贼这般表现,莫不成是在等冯贼?

    所以冯贼会是从哪里来?

    “我从草原来,温暖你心怀……”

    奔驰草原上的冯刺史,挥舞着马鞭,引吭高歌。

    这一个多月来,关大将军早就已经被他的歌喉感动得稀哩哗啦,常常主动跑前面去巡视。

    随着不断地深入大漠,居延郡的后勤已经渐渐支应不上。

    军中开始动用随身所携带的粮草。

    不过沿途幸好有不少胡人部族作为补给点,倒也不用担心军中粮草的供应问题。

    而且随着义从胡骑的不断回转,如今剩下的大军已不足六万,粮草的压力增加速度没有那么快。

    这些日子以来,大军周围的环境开始发生了变化,起伏不定的丘陵和矮山,渐渐多了起来。

    虽然不相信这个草原上,有能威胁到自己这支大军的胡人势力,但关将军还是提高了警觉。

    她和冯君侯的夫妇关系好着呢,可不是有意逃避什么歌声,她现在跑到前面,只是要担负起自己的军中职责而已。

    关大将军正在想着,突然从前方传来消息

    “禀将军,义从前军被人伏击!”

    袭击?

    嗯!

    袭击!

    关将军略有意外,这草原上当真还有敢袭击义从胡骑的部族?

    或者说,还有胡人部族能伏击得了义从胡骑的?

    能跟着走到这里的义从胡骑,已不足三万,这些人当中,有很多已经算是凉州军的第一梯队后备军。

    他们是凉州所有胡人里面最忠心的,同时不止一次跟随冯刺史作战,经验很是丰富。

    再加上他们的武器装备,草原上有哪个部族能与他们相比?

    虽然关将军平日里看不起这些胡骑的散漫,但他们突然遭到袭击,确实让她吃了一惊。

    “哪个方向?伤亡多少?是何人袭击?对方人数多少?查知道吗?”

    “回将军,正西,伤四百有余,死一百多。听被袭击的胡骑说,贼人当有三千骑以上,皆是胡骑。”

    “让被袭击的胡骑首领和军司马过来见我!”

    “喏!”

    待传骑下去传令,关将军继续再次下令

    “来人,传我令,把前方的胡骑开始收拢回来,同时多派出斥候,查探前方情况!”

    “诺!”

    关将军下令完毕,一扯手里的马绳,掉转马头,开始朝后方的某个噪音污染源飞奔而去。

    “我曾在远方把你眺望……”

    “踏踏踏……”

    “我曾在梦乡把你亲近……”

    “踏踏踏……”

    急促的马蹄声打断了冯刺史的兴致。

    虽然一时看不清关姬脸上的表情,但同枕共眠十余年,冯刺史熟悉自家婆娘,就如同熟悉自己的右手。

    他已经感觉到正向这边奔驰而来的关姬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一阵旋风冲过身边时,一声清喝,俊马前蹄高高翘起,然后再重重地踏在地上,溅起了不少泥土。

    “哦!”

    冯刺史一拍脑袋,终于明白关姬为何不对劲了,在这种时候骑这么快的马,当然不对劲。

    关姬再次掉转马头,与冯永并骑而走,同时说道

    “最前方的义从胡骑被袭击了,敌人不下三千骑。”

    冯永一怔,眨了眨眼,似乎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好一会这才喃喃说道

    “组织起三千骑伏击,同时还能击败义从军的人,现在草原上大约只有一个。”

    关姬闻言,立刻明白过来“轲比能?”

    冯刺史点了点头

    “或许草原上还有别人能做到,但我知道的,只有他一个。”

    关姬听了,若有所思

    “走了这么久,确实也应该到了。”

    只是看着自家阿郎似乎没有太在意的模样,她不禁有些疑惑地问道

    “倘若当真是轲比能所为,那阿郎就不担心么?”

    “担心什么?”

    “如果是轲比能,那他究竟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

    关姬说到这里,定定地看向冯刺史。

    大军越过茫茫大漠,虽然可以从沿途的胡人部族得到补给。

    但若是要想在南下前做好充足准备,那就必须得从轲比能那里得到足够的补给。

    冯刺史养了轲比能这么久,可不就是为了今日?

    所以出发前,早就派人前去通知一直留在九原故地的刘良。

    相信刘汉子会知道怎么处理这个事情。

    也就是说,轲比能在伏击前,应当会考虑到这一层。

    毕竟有组织的义从,和大漠上的普通部族,还是有区别的。

    光是兵器、皮甲等,一眼就能看出来。

    但见冯刺史淡然一笑

    “义从胡骑也该收收心了,在这个时候吃点教训,是件好事。”

    “至于轲比能,若此事当真是他干的,那他就是想给我们一个下马威。”

    “就算是当面问他,他也只会说不知道,或者说是一场误会,你信不信?”

    关姬先是皱了一下眉头,然后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冯刺史。

    最终呵地一笑,摇头道

    “是我想多了,轲比能定非我大军之敌人,他若是不识趣,寻个机会杀了就是。”

    “轲比能可不是简单的人物,”这回轮到冯刺史笑着摇头,“他基本已经控制住了整个阴山,如今听命于他的控弦之士,足有五六万。”

    关姬斜看了他一眼,然后扬起马鞭,指着身边的将士

    “能与此等精兵相抗乎?”

    冯刺史耸了耸肩。

    汉独以强亡,真不是说说而已。

    即便大汉已经分为三国,即便胡夷在边郡时不时作乱。

    但中原混战几十年,从口锐减,周边胡夷有能力站出来真正挑战中原的,仍然是一个都没有。

    就是内战外行的孙十万,也能把山越当成自己的人口来源。

    只是越是这样,就越能衬托出兵败于檀石槐的桓、灵二帝的无能。

    也就怪不得这两个家伙被丞相特意挑出来,写入了《出师表》点名批评。

    轲比能连秦朗都打不过,他还能挑战凉州军?

    所以自家婆娘确实是有说这番话的底气。

    虽然语气平淡,但杀气已经若隐若现。

    很明显,若是轲比能有妨碍自己南下的打算,她不介意在阴山大开杀戒。

    兴复汉室,还于旧都,不但是先帝和丞相的梦想,同时也是跟随了先帝数十年,始终不离不弃的关老君侯的梦想。

    而现在,关大将军已经打算要替她的大人完成这个梦想。

    遥想当年,阳安关城,关三娘子敛眉垂首,与冯刺史相约汉室兴复日,妾身叩首时。

    这个女子,自从与自己成亲后,看起来变了很多,但心里的那份坚持,却是从未有过丝毫动摇。

    或许正是因为这份坚持,所以她才对自己某些时候,某此事情,额外地宽容吧?

    冯刺史思绪正在飞扬,突然看到几个塌眉丧眼的家伙,正畏畏缩缩地在外围徘徊。

    他不禁有些疑惑。

    “是我让他们过来的,就是想问问那场伏击的情况。”

    关将军一边解释,一边翻身下马。

    得到了示意的亲卫营临时停了下来,然后把外面的几人放进来。

    这几个人,有胡人首领,有义从的军司马,皆是面色羞惭。

    如果说,冯郎君在不少胡人眼里是神明一般的存在。

    那么,关将军在凉州军里,就代表着权威和敬畏。

    他们过来后,有讲武堂出身的军司马偷偷地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冯刺史。

    冯刺史似乎没有注意到有人看他,他吹了一声口哨,欣赏着草原的美好风光,喃喃道

    “这风景真不错,应该吟两句诗才对……”

    他又不是大汉丞相,恨不得把所有事情都抓在自己手里。

    这等小事情嘛,让关将军处理就行了。

    军事不决问关索嘛,很符合情理。

    酝酿了一下情绪,冯刺史开始念道,“大漠沙如雪,燕山月似钩……”

    正待训话的关将军当场就被憋了回去,她下意识地看了一下周围,沙如雪?

    再抬头看了看天空,月似钩?

    冯刺史咳了一下,大概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我去那边看看。”

    说罢便借故离开了。

    这种情况下,冯刺史留在这里确实有些不太合适。

    毕竟身为军中最高统帅,只要他在场,就代表着事情处理的最后拍板。

    万一拍板以后,决定是错误的,那就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而若是他不在场,后面发现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就意味着还可以改回来。

    这也是为什么领导总是很少轻易当场表态的原因。

    因为他的一个态度,足以影响到底下人的许多想法和做法。

    关姬有可能也会考虑到这一点,某些做法和想法就会在无意间被这个顾虑所影响。

    所以说,小事情归小事情,但如果这种习惯不好,那就不要做了。

    久居上位,冯刺史还是很会察言观色的,呃,错了,是很会体谅部下的。

    不一会儿,关姬走过来了,对冯刺史说道

    “问清楚了,袭击他们的胡骑,看起来是有预谋的,而且进退有序,兵器多有铁制,不像是一般部族所能做到的。”

    冯刺史没有去问关将军如何处理那几个家伙,而是平淡地说道

    “那轲比能的可能性最大,或者说是他的手下人干的。”

    这个结果早就预料到了。

    让他们几个人过来接受询问,不过是确认一下而已。

    不是冯刺史看不起草原的胡人。

    而是在檀石槐死后,草原的大分裂,导致了胡人社会不断退化。

    轲比能因为从汉人学到了用旗鼓号令军队的办法,就能吊打自己周围的部族。

    由此可想而知,现在草原上大部分的胡人部族,其社会组织能力,已经退化到什么程度。

    “那君侯打算怎么办?”关姬目光寒光乍闪,“要不要……”

    “先不着急,见了面问问再说。”

    冯刺史摇了摇头,“他现在是九原故地的地头蛇,若是没有他的帮忙,我们南下的脚步就会被拖迟。”

    关姬点了点头“那就先按阿郎的意思。”

    “不过该做的准备还是要做好,毕竟胡人无义,更别说轲比能怎么说也算是胡人少有的远见之辈。”

    冯刺史冷笑一声“而且从刘良传回来的消息来看,这家伙未必甘心仅屈于九原之地。”

    说到这里,冯刺史的目光看向前方。

    这些日子以来,地形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变化。

    目之所及,常有伴有高低不定的丘陵,或者叫矮山。

    阴山,快到了。

    ps

    附上两张图。

    第一张,大汉三路进军图,请点开评论。

    第二张,五丈原对峙地形图,请点开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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