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臧霸入郯城之后,各种喜报接踵而至。

    先是陈登顺势北上,接收阳都、临沂诸县,顺利合围莒县。

    随后,莒县出城犒军,表达降服之意。

    第二日,萧建出降,莒县开城。

    莒县一下,琅琊北部诸县闻风而降,一日三报,不过四日,全部送上贺表,归附州府。

    陈登顺势调拨出原定部曲,驻扎莒县,大军则班师回朝,顺来路水路并进,返回郯城。

    去的时候,水路还是逆水行舟,回来时顺流直下,速度更快。

    不过五日功夫,大军已经抵达郯城。

    四月上旬,春暖花开。

    徐州大军平复琅琊,成功凯旋。

    州牧刘备出郯城五里迎接陈登,犒赏全军。

    全军士卒每人发麻布半匹,粟米半石,钱五十,各级将校另有封赏。

    另今夜犒劳全军,每一什赏肉十斤,酒一瓮,放假三日,全军欢庆。

    可别小看这点钱,一匹麻布就值三百钱,粟米一石也需两百钱,这一份下来,等于每个士卒能够获得三百钱。

    可别小看这三百钱,东汉末年,州郡兵的薪酬是非常之低的,月俸只有折合一百二十钱的米粮供应。

    与西汉不同,西汉时郡兵是国家编制,待遇虽不及中央军,但也是郡国长吏的标准。除去年俸外,还时不时的有奖赏、犒劳发下。

    除此以外,一旦参与战斗,还有战利品可分。

    因此,西汉时人人以参军为荣,想要当兵,还要参加郡国的武试,不合格的都当不了兵。尤其是射艺,乃是重中之重,神射手和强弓手最受礼遇,甚至会有州郡高官以宾客之礼相邀。

    东汉时却截然不同了,虽然东汉秉承西汉,一样实行征兵制和募兵制双规并行的策略。

    可因为政治制度的变化,东汉已经不能再像西汉那样把触角延伸到社会的底层了。

    东汉的豪强已经落地生根,渐渐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毒瘤,不断的汲取着大汉的养分。

    因此,东汉的财政收入,从中期开始就一路雪崩,导致东汉的兵役制度也开始严重崩坏,一方面导致中央军不断缩编,从战争主力的定位,缩减成了战争骨干部队。

    从一开始就可以直接出征,变成了需要大规模战争时,开始临时招募三河、关中地区的良家子从军,然后以原有的北军作为底层士官,进行临时扩编。

    所以除了洛阳常备军的待遇还能勉强保持以外,就连边军的待遇都大幅度下滑了,至于征召兵,那更是没有军饷,唯一的报酬就是战利品的瓜分权以及打赢了之后的朝廷奖赏。

    至于像刘备所在的徐州这种内地郡国,那情况就更恶劣了。

    光武在东汉建国之初,就彻底罢废州郡郡兵的编制,使得内地州郡两百年不闻兵戈。

    即便黄巾之乱时,东汉中央不得不重新给了郡国郡卒的编制,但一来编制太小,二来训练和骨干已经断代,郡国兵卒完全蜕变成了菜鸡,甚至连有些战斗经验的黄巾军都不如。

    而且最惨烈的是,这些郡兵因为没有编制,所以待遇很差,勉强就是够一个人吃饱饭,甚至无力供养家人。

    更糟糕的是,这种恶习随着军阀混战而变成了常态,各军阀的主力军竟然以郡国兵待遇为常规待遇。而长年累月的灾荒,也使得许多民众为了一口饭吃就愿意当兵,大大降低了各路军阀的征兵难度,又进步的让军阀士卒的待遇继续降低。

    当然,各地军阀为了提高自己军队的战斗力,也提升了军队的待遇,但这仅限于核心部曲。

    比如曹操的亲卫和精锐部曲,是能够拿到绢帛、粮食为主的军饷的,但数量也远远比不上东汉。

    哪怕到了日后曹魏开国,曹魏的中军待遇,都没东汉北军待遇好,更别提和西汉时期比了。

    刘备在徐州最开始也是同样的策略,给自己最为精锐的亲领部曲,士卒的月俸高达两百五十钱,至于其他主力部曲,就只有两百钱到两百二十钱。

    至于郡国兵和曹豹、许耽部的丹阳兵,那就对不起了,一文钱都没有,只给饭吃。

    现在刘封直接发放了人均三百钱的赏赐,等于是加发了精锐士卒一个半月的月俸,而普通士卒在刘备麾下还是第一次看见赏钱,徐州军将士们自然非常高兴。

    而刘备为此付出的是整整六百万钱,这还没算将领们的大额赏赐。

    刘备刚刚充盈起来的府库一下子又变得干瘪了。

    不过好在陈登还带回来了六七百万钱,以及几十万石粮食,尤其是粮食,可是大大缓解了刘备的压力。

    得到恩赏的徐州军,三呼万胜,军心士气大涨,看的刘备喜不自禁。

    这也难怪了,自对上曹操之后,徐州军屡战屡败,就没赢过一次,就连丹阳军的另外一个大佬,位在许耽之上,真正和曹豹并列的丹阳大佬吕由都兵败身死。

    许耽不过是被陶谦提拔起来填补吕由的空缺,可想而知丹阳军输的有多惨。

    全败的战绩让徐州军士气跌到了谷底,尤其是刘备接手的主力丹阳军,那更是彻底摆烂,反而是臧霸的泰山军的情况要好上许多。

    作为偏战场,对上曹洪的臧霸谨守城池,并没有吃过什么亏。

    现在丹阳军吊打了泰山军,士气军心自然有所恢复。

    士卒们会觉得不是我们不行,而是之前陶公指挥的不行,自然信心回升了不少。

    刘备自见到陈登之后,就紧握对方,不肯撒手。

    行同车,坐同席,刘备脸上的笑容就没消失过。

    陈登这一次出兵,太给他争气了。

    总共不过二十天,就拿下一郡,大胜凯旋。

    其中当然有很大的功劳是在自己儿子身上的,可毕竟明面上的主帅是陈登啊,刘备只能先委屈一下自己儿子了。

    早在刘备出城前,郯城内就已经是炊烟四起,准备好了足够的酒肉饭食,只等大军一到,立刻开宴。

    宴席中,刘备对陈登推崇备至,陈登却一改往常改为天下先的模样,不但固辞不受,还推功于人。

    “此番北伐琅琊臧霸,乃是明公一力主持,先谋定计划,后分派诸将,粮草军械,又多赖别驾筹措,至战时,各军将奋勇争先,士卒效命,不惧生死。此诚大获全胜之因也,登不过坐案画押,如何能当此大功。”

    两人一个使劲夸,一个使劲让,当真是有君臣相得之像。

    陈登越是推功给刘备、糜竺、关张诸将,刘备就越是喜爱他,心中更是赞同刘封所言,陈元龙当真有大将之风也。

    如此,元龙在琅琊一日,吾无复北面之忧也。

    当夜,众人欢宴一场。

    次日,刘备表奏陈登为监军、奋威将军,秩比两千石,任东莞太守,都督琅琊、东莞、莒城三郡诸军事。

    刘备直接把整个琅琊郡的军事权全部交到了陈登手里。

    陈登感激涕零,愿为刘备誓死守好琅琊。

    刘备却抓着陈登的手,情深义重道:“备得元龙,胜得琅琊。元龙若是这样想,那备宁可食言而肥,也不能让元龙都领东莞了。”

    “元龙且记,琅琊虽贵,却不及元龙半分。琅琊可守,请元龙为我守之,琅琊可援,则备当起郯城之兵往援。琅琊若不可守,元龙可速退回郯城,你我君臣一起,夫复何忧?”

    陈登泪流满面,只觉此生能得主如此,夫复何求?

    刘备和陈登在这里情深意长,刘封则早就溜之大吉。

    陈登是刘备的知己,自己怎么都赶不上趟的,也就别费那个力气了。

    重要的是照顾好自己的基本盘。

    刘封第一件事,就是来到徐盛部的营地。

    此时的徐盛部与其他徐州军很是不同。

    众人虽然饮酒做乐,却依旧遵守军纪,营地内没有歌女舞姬的痕迹,更没有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

    这让刘封相当高兴。

    听闻刘封到来,徐盛和潘璋立刻迎了出来。

    徐盛还好,潘璋可是嗜酒如命的,原本刘封以为对方肯定早就喝醉了,却没想到他虽然也是一身酒气,却硬是没有喝醉。

    “参见少主!”

    徐盛、潘璋两人早就已经被刘封所折服,可依然为这次大胜的轻松而感到惊叹。

    别看昌豨的泰山军似乎不堪一击,可徐盛、潘璋又不是没见识的农夫,他们早从对方的种种方面看出,泰山军绝对不弱。

    纵然不是世间第一流的强军,但至少也比普通州郡兵马要强上不少了。

    可就是这么一支足以纵横州郡的部队,竟像砍瓜切菜一般惨遭己方屠戮,最后跪地乞降。

    而在出战之前,自家的军队是个什么模样,陪着一同训练过来的徐盛、潘璋是再清楚不过了。

    因此,刘封在徐盛、潘璋的眼里可不再是个少年了,而是神童,真正生而知之的神童。

    “诸君,可让将士们出队列阵,今日封将履行诺言,为众将士行赏!”

    刘封一声令下,整个营地行动了起来。

    不过短短一刻钟时间,所有将士都已经列好阵型,等待刘封检阅。

    刘封来到点将台上,看着这一千种子,心中很是得意。

    这次大胜,他已经得到了刘备的允许,这一千人将会成为种子进行扩军,成为真正名副其实的一校营。

    徐盛也会因功提升为恒威校尉,潘璋则为别部司马,继续给徐盛担当副手。

    至于兵员,将会从泰山军降卒中挑选。

    这些人里很多都是有过经验的老兵,很是珍贵,剩下的也都是经过泰山军训练许久的,刘备自然不会将他们遣散。

    只是打散重组,补充各营自然是跑不了了。

    刘封这里扩充到两千人,赵云、田豫,以及被陈登抽走一司马部五百人的张飞营,自然会优先补充至两千人满编的状态。

    光这一部分,就需要两千五百泰山军兵卒,所以根本不愁消化不掉泰山卒。

    在来营地之前,刘封已经做过账目。

    这次邀击昌豨,总共俘虏了一千四百二十七人,后来重伤不治,又死了六十二人,最后剩下一千三百六十五人。

    这是俘获之功。

    昌豨军的披甲率比较低,只有四成,而且大部分都是皮甲。

    皮甲的价格是八千钱一套,战事之中有所损毁,刘封索性算了个平均数,五千一套,共计八百套,为战利品四百万钱。

    再加上昌豨老巢缯县里的收获,有钱八十万,粮两万三千石,各类布匹绢帛一千余匹。

    这些是这次出征最大的战利品。

    按照早就约定好了的规矩,这些东西先交九成给州府,剩下的还有皮甲八十套,钱八万,粮食两千三百石,各类布匹绢帛一百余匹。

    这可以算得上很大一笔巨资了,全部折算为钱的话,共计一百五十余万钱。

    正好分成五份,每份三十万钱。

    这样一来,每个士卒最少每人可到手三百钱,已经赶上了州牧的赏钱。

    这还没算其他奖励,负伤的那些士卒,可再领取五百钱养伤,这次竟然一个战死者都没有,倒是没人领这抚恤了,因此,剩下的钱都归入营库藏中。

    从伍长以上开始,到徐盛、潘璋,就连刘封自己,也都有一份军官赏。

    最后的,也就是最压轴的,便是功赏了。

    这次出战,一共选出了四十二名功勋者。

    其中站在第一排的士卒就有一百六十人,其中绝大部分的伤者都在这一百六十人中。

    当时枪阵每排一百六十人,分五列,共计八百人。

    第一排直面敌人,压力最大,伤亡也最大,其中牛二愣、王贵两个人还立了三等功勋,他们成功的挽救了一个受伤的队友。

    当时他们身边有人重伤,整个人将要无力瘫倒。

    一旦他躺倒,那么很可能会被后排的士卒踩踏而加重伤势,甚至可能直接踩死。

    他身边的人正是牛二愣和王贵。

    这两人灵机一动,每个人用靠近那士卒的胳膊去挽住对方的胳膊,然后用胳膊夹住伤者,这样一来,既能继续握持长枪,也能借助胳膊的力量搀扶住伤者,从而救了伤者一命。

    这种表现很是亮眼,被刘封特地单独表彰为三等功勋。

    宣布完这一切之后,刘封询问士卒们是否觉得合理,如果有问题,那可以现场直接提出来。

    结果所有士卒都表示毫无问题,甚至还很感激刘封。

    在刘封来看已经被克扣了大半的奖励,却依然远超士卒们的预料,让他们感受到了惊喜。

    刘封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个世界的士卒都那么渴望屠城了,因为这是他们能够获得最大的奖赏,甚至是唯一的奖赏途径。

    整个一天,刘封都呆在营地中。

    他亲手将每一份奖励发到每一个士兵手里。

    在场的所有士卒,最少都能获得三百文钱,受伤的可以获得八百文,而立功的则可以再加五百文。

    对牛二愣、王贵这两位三等功勋者,刘封提前已经准备好了勋章。

    让他们两人走上土堆,在所有士卒好奇,羡慕的眼光中,刘封走到他们的身前,朝着下面的士兵们喊道:“我之所以特地嘉奖他们,是因为他们救助了同袍。我想让大家记住,在战场上,同袍就是你们的性命,没有同袍,你们根本活不下去!在不违反军令的情况下,珍惜同袍,救助同袍,就是救助自己。”

    刘封知道自己说的这些,眼前的士卒们不一定能听懂,但他还是想要讲,想要鼓励大家。

    因为刘封希望这些士卒们能够多一分生存下来的机会,也希望能够尽量的提升自己这支军队的组织度。

    在战争中,每一个士卒都是极其渺小的,他们举目四望,看见的只有自己的袍泽。

    所以,是否相信袍泽,对军队组织度的影响是极其巨大的。

    越信任袍泽的军队,组织度越高。

    如历史上那支全球仅有的军队,这种超乎常理的信任,能让他们的的主观能动性发挥到了极点,哪怕一个人都敢继续完成战斗任务。

    因为什么?

    不就是因为相信同袍会来支援自己,相信自己的战斗对同袍是巨大的帮助吗?

    刘封自然不敢奢求一支封建军队能够去模仿那支军队,但能够往那个方向上靠一点,也总归是一个进步,更能够增强自己的战斗力,又何乐而不为呢?

    刘封当着所有人的面,亲自为王贵和牛二愣戴上了三等功勋章,然后竟然亲自给他们行了个军礼。

    这一幕,王贵和牛二愣本人自然是傻在了当场,台下的士卒们也都轰的一下子炸开了锅。

    刘封倒是没去安抚下面的士卒们,反而是用力的拍了拍王贵和牛二愣的肩膀。

    “做的好,再接再厉。”

    王贵和牛二愣拿到的是一块铜制小勋章,非常粗糙,根本没法和后世的勋章相比。

    可就是这么一个粗糙的铜牌,以及刘封的礼遇,依然让王贵和牛二愣兴奋的不能自己,更引来了其他士卒的羡慕,嫉妒甚至是眼红。

    士卒们对这种特殊的荣耀奖励很是新奇,既好奇又羡慕,心里也想要上一个。

    这也让牛二愣、王贵等人感受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奇妙情绪。

    这种情绪让人酥酥麻麻的,仿佛漂浮在云端一样,虚不受力,却又让人如痴如醉。

    总之,这感觉真舒坦!

    随后,每位功勋者都将获得五百文的奖励,而牛二愣,王贵两位获得三等功勋的,则额外加奖了每人一千文,即一贯钱的奖励。

    剩余的四万则归入营库藏中。

    这样一来,营库藏里已经有整整六十二万钱,刘封拿出来十二万钱,购置猪牛羊肉,以及美酒,犒劳全体将士。

    “公子万胜!”

    营地中响起了大声的赞美,久久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