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议已定,两日后,郭贡带着剩下的八千部曲,开始回军。

    郭贡带领的豫州州兵回军速度很快,只是方向上选择比较独特。

    他并没有从原路返回,而是取道任城国,打算走水路经泗水回梁国。

    此时的任城国内并没有国相,说来也巧合,任城国这个地方和刘备还真挺有缘分的。

    除了地理上的不可或缺外,任城国最近的一任国相,正是刘备父子望眼欲穿的荀攸。

    当日,荀攸在长安参与了谋杀董卓的行动,结果被人告发而被捕入狱。

    当时同谋的何颙与荀攸一起入狱,可何颙心理素质实在是太差了,竟然忧惧自杀。

    与何颙截然不同,荀攸在监狱中言语饮食悠然自若,就仿佛只是来度假一般了,结果恰好碰上王允诛杀董卓,立刻得以免罪出狱,官复原职。

    可荀攸出狱之后,果断看出王允这个人刚愎而无能,性焦而短视,不是值得辅佐的对象。

    于是,出狱不到几天,都还没好好享受正人君子们吹捧的荀攸果断丢弃官职,直接逃回老家颍川去了。

    果然,王允很快就因为政策的愚蠢而失败,最终人死政息。

    荀攸却在家乡又被官府给征召了,给予的官职就是任城相。

    荀攸的这个任城相,就是前任任城相郑遂死于黄巾军手中之后的接任。而在郑遂之前的任城相,此时也正在徐州,正是担任东海相的徐璆。

    任城国虽然为黄巾所破,国相被诛,但百姓受损不算太大,只是失去了国相,地区的士族大家又外逃了,导致任城国纯粹在靠地方豪强和大侠在主导秩序。

    恰好,臧霸还很擅长同这些人打交道。

    郭贡的豫州军在四日后进驻任城,几乎没有遇到抵抗。

    在进驻任城县后的当日,郭贡就表奏臧霸为任城国国相。

    又过了一日,臧霸带领泰山军赶到任城县,正式就职,接管任城。

    按照同刘备商量过的方案,臧霸率主力三千人,坐镇任城县,居中支援。孙家兄弟率领五百人,进驻樊县,昌豨率领五百人,入驻亢父县。

    随后,郭贡才带着豫州军从水路登沛国留县,然后走陆路返回梁国去了。

    来的时候是一万大军,回去给打了八折,怎么说也是败仗一场。

    不过郭贡的心情倒是比来时好多了,这主要还是源于心态。

    来之前,郭贡忧心忡忡,只觉得周围都是豺狼虎豹,自己一个不留神,就要为人所并,成为他人口中饵食。

    可现在,郭贡却觉得自己有底气了,不管怎么说,最少豫州三国名义上是服从自己的了,而且还有徐州这么一個稳健强大的战略盟友。

    即便北边曹操和吕布分出了胜负,不论谁胜谁负,都不敢轻易来碰自己了吧?

    心态一变,郭贡对刘备的感官也大为改变。

    之前觉得刘备一阶边郡武夫,如何也配当徐州牧?

    自己都只是豫州刺史,他一个不学无术的兵子竟然当上了州牧,陶谦老儿当真是临死昏聩。

    现在倒是觉得,这刘备当真是人如其名,确实如传闻中所说的那样仁厚啊。

    也不怪郭贡能有这么大改变,实在他得的好处太多了。

    除了刘备以外,谁能在一战全灭郭贡之后,不趁机吞并郭贡的部曲,不以他的名义接手整个梁国,反而好言相劝,返还部曲,还结盟修好的?

    就冲这一点,郭贡就认准了刘备这个盟友了。

    回到梁国首都之后,郭贡当即打开府库,发两万石粮食,八十万钱,五百套皮甲甲胄,各种麻布布帛绸缎共计四百匹,送往郯城,聊表心意。

    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镜头转回江东,孙策正一脸怒气的审问着面前的刘繇军士卒。

    此时,孙策已经成功破城,进驻曲阿。

    虽然曲阿的扬州军州兵们士气不高,但指挥者水平不低,这更让孙策以为刘繇就在城中了。

    可没想到,破城才得知,刘繇早就已经离开曲阿了,城中只有一校尉赵凡指挥,城破之后,就从东门突围而走了。

    孙策也是气乐了。

    他正是太想抓到刘繇了,所以才会如此稳扎稳打,先切断曲阿对外的通道,再从丹徒征集民夫工匠,打造攻城器械,想要一举生擒刘繇。

    现在看来,这些了都成了浪费掉的宝贵时间。

    刘繇早就跑了,曲阿群龙无首,很可能自己刚到的第一天,只要发动一次强攻,哪怕只是云梯附城而登,群龙无首的城内可能就土崩瓦解了。

    自己的慎重,恰好给了这个名叫赵凡的小将一个从容整顿人心,安顿城防的机会。

    “刘正礼妄为名士,无能鼠辈。”

    孙策一边气哼哼的谩骂着刘繇胆小如鼠,以此发泄心中的郁闷。

    不过他所收到的也不全是坏消息。

    好消息是来自厉阳的增援也已经到了,就在今日,开始登陆丹徒,明日即可抵达曲阿。

    摆在孙策面前有两条路可走。

    一条是顺势东进,经毗陵也就是后世的常州,过无锡,下吴县。

    这一路上都是吴郡的精华地带,无锡昔年还曾是吴国的国都,与吴县都是开发了许久的肥沃土地,人口繁多,土地肥沃,出产众多。

    另外一路,则是放着毗陵不取,而是掉头西进,迎接刘繇的可以预见的反扑。

    两条路各有各的好处。

    东进的好处是,此时吴郡内部并没有太多的兵力,许贡对于刘繇还是相当支持的,给钱给粮给兵,自己所剩下的部曲并不多,不足以正面抵抗孙策。

    如果此时东进,很大可能驱逐许贡,拿下吴县,获得物产丰富的吴郡精华。

    代价是彻底得罪许贡,并且还要和许贡交战,万一为许贡所阻,刘繇又带着牛渚精锐东进,那可就是腹背受敌了。

    可好处也是相当明显的,不但能够拿到精华地盘,获得物资、财帛、人力等各种补充,而且还能先行击败许贡,解决一面的敌人。

    许贡可是明确站队刘繇的,他可不会因为你孙策不打他,就觉得和你是和平状态了。

    一旦孙策背后露出破绽,许贡可是会毫不客气的进攻孙策的。

    第一条路,则是集中兵力先解决刘繇,如此一来,刘繇就要陷入到腹背受敌之中了。

    既要防守牛渚对岸厉阳的袁术军,又要面对全力西进的孙策军,刘繇能不能扛的住这份压力,确实相当成疑。

    一旦孙策能够野战击溃刘繇,拿下牛渚,立刻就能打通和袁术九江的联系,获得袁术源源不断的补给,接下来横扫江东,也就只剩下一个时间问题了。

    孙策摆了摆手,让人把扬州兵带下去。

    因为在曲阿浪费了不少时间,现在孙策军需要立刻下定决心,到底是东进,还是西进。

    孙策看着堂中的吴景、徐琨、程普和黄盖,虚心求教道:“舅父,表兄,两位叔父,你们有什么建议,可尽管直言。”

    这一次,孙贲并没有来援,来的只有吴景一部。

    这并非是孙贲不肯来援,或者是对孙策有什么意见,而是原先就商量好的事情。

    孙策眼下仅有丹徒、曲阿两个县,丹徒县不过一弹丸小城,姑且不提,就是曲阿县中也并没有多少存粮。

    这并非是刘繇早有预见,或者赵凡临走之前烧毁了粮草,而是扬州目前的特殊情况所导致的。

    扬州的精锐主力,都在牛渚,所以所有的军粮都存储在了牛渚仓库之中,以供牛渚防线的扬州军取用。

    而扬州目前,刘繇虽为州牧,可他本质上只是扬州士族豪强们的盟主,各方都卖他面子,愿意听从他一定程度的调遣,以及供给他军粮,兵卒罢了。

    因此,不可能会像其他州府一样,州府库才是最大的库存所在。

    在扬州,根本就没有州府库。

    曲阿总共不过两三千兵卒,存储的粮食不过万石。

    因此,孙策在占领曲阿之后,并没有缴获多少军粮。

    现在孙策大军赖以支撑的军粮,还是得靠厉阳那边源源不断的走水路运送粮食到丹徒。

    这种情况下,并不是兵马越多越好。

    孙策本部加上吴景部就已经是一万两千人了,已经够多了,若是再加上孙贲部,两万人的规模,哪怕是水运,也需要大量的船只,非常容易为扬州军所骚扰。

    别说切断补给线了,就是每日骚扰几次,孙策这边都要饿肚子。

    与其大家一起在江东挨饿,不如把孙贲留在厉阳,这样还能牵制牛渚一部分兵力,甚至还能看看是否可以寻找到合适的战机,直接捅穿了牛渚防线。

    要是连孙贲都过来江东了,难道还能指望袁术亲军那帮废物去威胁牛渚防线不成?

    “刘繇既已逃走了七日,我看还是西进更为稳妥。在丹徒、曲阿各自留下兵马一千五百人,我们率九千主力西进。”

    吴景等了一下,看见徐琨也好,程普黄盖也好,都是看着自己不说话,明白了这些人的意思,他就直接开了口:“刘繇就算带个两万人回来,我们也可正面击破他。”

    吴景这话还真不是吹牛逼,先前始终攻不下牛渚,那是牛渚早就修成了个刺猬,还有最精锐的扬州军驻防。

    孙策这边要先横跨长江,上岸之后又没有大型的攻城器械,所以才每每为扬州军所逼退。

    正面作战,孙家军何时怕过别人?

    吴景这话都有些保守了,在徐琨、程普、黄盖等人来看,就算是刘繇带回来三万人,也不过是让他们多费点力气罢了。

    孙策看着地图,连连点头,却不说话。

    等听完吴景的意见后,他又陷入到沉默之中,视线紧盯着地图,一动不动。

    吴景倒是挺有耐心的,也没因为外甥的古怪而发怒,反而安静了下来。

    一时之间,堂中竟然变得寂静起来,就连外面巡逻士卒的脚步声都清晰可见。

    过了大约整整一盏茶的时间,孙策突然问道:“舅父,若是让你东进,拿下毗陵、无锡和吴城三县,你要多少兵马,耗时多久?”

    吴景愣了一下,疑惑道:“伯符,你要分兵?”

    吴景这话一出,一旁的程普、黄盖也都急了,赶忙进谏道:“主公,我军兵少,刘繇兵众,此时分兵,殊为不智啊。”

    孙策笑了起来,安抚道:“舅父和叔父们所言,我都知晓,我心中别有定计,且稍安勿躁。”

    说吧,又拿眼睛去看吴景,显然是要吴景回答自己刚才的问题。

    吴景知道自家外甥打小主意就大,也只能按下心中焦急,仔细的盘算起来。

    想了想后,开口道:“我只带本部即可,攻城武器也都是现成的,此处离毗陵不远,又有大道可走,直可以从城下运输过去。若是没有意外,我当十日破毗陵,当月下无锡,两月之内,拿下吴县。不过得多调拨些船只与我,否则不好行路。”

    此时的江东,还不是日后的江苏,遍地沼泽湖泊,没有船只,不说寸步难行吧,那也得是事倍功半。

    孙策毫不在意,哈哈大笑道:“这个容易,前些时候在丹徒,今日在曲阿,都缴获了不少船只,大船被编入厉阳的船队,小船可尽数交给舅父。”

    吴景的部曲本就是江东人出身,操舟弄水几乎如本能一般,哪怕是一堆的小船,也不怕凑不出足够的水手。

    “那就没什么问题了。”

    吴景点点头,也听出了孙策心里的主意,皱着眉头反问道:“伯符,你当真要分兵?”

    孙策收敛起脸上的笑意,朝着舅父正色点头:“舅父,不是我要分兵,而是此时乃是分兵的最佳时机。”

    “舅父请看。”

    孙策的话吸引来了吴景、程普、黄盖、徐琨的目光,只见孙策指着地图讲解道:“我军占领丹徒、曲阿,如同一把利刃,将吴郡同丹阳郡的联系一切为二。”

    孙策的话放后世肯定理解不了,丹徒到曲阿不过区区二十里地,怎么就能把吴郡和丹阳郡的联系给断开了。

    可实际上,在东汉末年,曲阿之所以重要,就是因为他是连通吴郡和丹阳郡的重要枢纽。

    在曲阿的下方,是方圆几百里地沼泽淤泥区域,而在这片沼泽淤泥区域的再下方,则是当时江东最大的湖泊——震泽。

    后世名闻遐迩的太湖,就是震泽的后世名字。

    太湖虽然继承了震泽的名号,但面积却要比震泽小了不少,可见此时的震泽之大。

    如此一来,吴郡如果不走曲阿,那就只能从太湖的南岸,绕行到乌程县,至故鄣县,进入丹阳郡境内。

    这绕行的距离,何止几百里。

    “我军粮食吃紧,可刘繇军有牛渚粮仓,情况会比我们好很多。”

    孙策皱着眉头拍了拍长江沿岸,在牛渚周围,有着丹阳郡整整十几座县城。

    即便至算正对着曲阿的,也有句容、湖熟、秣陵、石城,丹阳这五城。

    “如果我们决然西进,后勤压力是其次,如果刘繇他龟缩不出,依托这些城市节节设防,拖延迟滞我们,难道我们当真要一座城一座城的啃过去吗?”

    孙策拍了拍地图:“我们才一万来人,可刘繇最少有四万人,薛礼、笮融的确不是刘繇的嫡系,可他们就驻扎在我们的跟前,薛礼就在秣陵,笮融也在湖熟,难道我们过去时,不打他们?还是他们会眼睁睁看着我们路过?”

    “所以,我们必须从长计议,先拿吴郡,反过来逼迫刘繇离开牛渚,主动来进攻我们。”

    孙策露出自信的神情,一合双掌:“到时候我们再一举将其击破,如此一来,丹阳诸县也将传檄而定,不攻自破。”

    吴景等人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孙策打的是这么一个计划。

    他们仔细思考,回味着孙策的整体布局,不得不承认,孙策想问题确实比他们更全面,更高了一层。

    吴景等人没有一个想到刘繇要是选择避战,死守不出怎么办。

    他们虽然不清楚牛渚的粮仓里到底有多少积蓄,但他们却知道那里面最起码能有一年之数。

    所以刘繇现在不缺少粮食。

    断了吴郡的联系,他也至少能坚持一年有余。

    可孙策他们如果不拿下吴郡,如何坚持一年?

    大江可不是孙家的,刘繇的船只一样能下江,难道真指望补给船队一年不出问题吗?

    可就算是那样,也只是打了个平手,对时局并没有任何的改善。

    吴景沉默片刻,半是反问,半是提醒道:“伯符,可要是我真去了,你手里可用之兵,可就不到五千了。”

    孙策所部不过六千,最少要在丹徒留一千人,曲阿也得留一千人,可供他自由使用的兵力,最多只有四千。

    就算他极限压榨守军,也没法超过五千。

    “舅父请放心,我料刘繇胆小如鼠,等他下定决心东进,想要收复曲阿,叔父恐怕早就已经拿下吴县,凯旋而归了。”

    孙策却是相当自信,还主动提道:“舅父还可以将丹徒,曲阿俘获的两千多扬州军也一并带走,既可当做辅兵使用,也可以择其精锐,补充损失。”